苏陌玉和夏无寒两人在书房里聊得不亦乐乎,久别重逢,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苏陌玉拿着一个白皮红妆的狐狸面具,夏无寒则拿着一个青皮带鳞的青蛇面具,两个正聊得火热,忽然一个宫婢进来说,宫宴马上要开始了,大殿下请他们去商辰殿入宴席,苏陌玉瘪瘪嘴,好像才没聊多久啊,这么快就开始了呀……
于是收拾了一番,特地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绸金麒麟纹的衣服,正正经经的挽了个全束发,左右两边前额的一绺头发也梳了上去。因为是去赴宴,就没拿追月笛,把它放在了梳洗台上,苏陌玉玩心大起,又带上了那个狐狸面具,对着夏无寒眨巴眨巴眼,拉着他往商辰殿走去。温池则捧着两个大礼盒跟在后面。温时不喜欢这些场合,所以苏陌玉就让他待在陌玉殿。
宴席上已经有不少人就坐,虽未开始,可气氛已经有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苏陌玉和夏无寒一起进殿,一袭红衣一袭紫衣,都是引人注目的颜色,一瞬间就吸引人一大部分人的侧目。
苏陌玉坐在了右下第一行第二个位置上,夏无寒则坐在右下第二行第四个位置上,两人隔得倒是不远,夏无寒就在苏陌玉旁边的后面,苏陌玉右手边是一个叠渺国的来贺使者。
沧蓝大陆向来以右为尊,为显示对各国各诸侯来贺的欢迎和友谊,玉瑶国大殿下特地把他们安排在了右边,把朝中大臣安排在了左边,按身份之贵重排坐。
据说当今共主陛下派了璇玑王朝的太师来参加宫宴,这可是少有的荣宠。本质上,各国王上和诸侯都是天下共主的臣子,陛下愿意收下一个臣子的请柬便是恩赏了,身担大任,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玉瑶参加寿宴,但是却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太师来,这个举动,让不少王上诸侯纷纷揣测,这玉瑶国王上本来就深得民心,在其他国家都备受百姓们的爱戴,这下陛下又如此亲热,让各国诸侯代表都有了心思。
这次,大殿下苏陌秋把璇玑王朝太师的位置安排在了右边的第一位,也就是苏陌玉的左边。既是代表陛下而来,那太师自然是今天这场寿宴除了玉瑶国主以外最主要的人物。
他转过头,视线与夏无寒相撞,面具很人性化的并没有遮住嘴,而是从鼻子以下开了口,于是苏陌玉举起了琼盏,朝夏无寒示意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随即脸色一白。
果然还是王兄懂他,把他桌上的酒换了,别人桌上的都是佳酿,可能就他的是清茶了吧……
叠渺国的使者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看见左边那个戴着面具的红衣少年往他的方向举杯,看过列位名单的他知道那是玉瑶国最受宠的三殿下,还以为他是要和自己敬酒,没想到等他连忙端起酒杯却看见苏陌玉含笑与他身后的夏无寒空中碰杯,这让他感觉到自己丢失了颜面,于是就开始作怪。
他佯装朝前后左右敬酒,敬完了前、左、右之后,续上杯中的酒,披着笑朝后面举起杯,夏无寒看见前面的人转身举杯,也连忙举起了杯盏,正打算喝下去,却听见那人诧异的声音:“咦哟?!这不是故夏国鼎鼎有名的大王子吗?哎呀,能遇见您真是三生有幸啊,这玉瑶国主的寿宴怎么会是您来参加呀?不应该是那位贤德的二殿下来吗?”
没等颜色发青的夏无寒开口,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是了,是了,老夫都差点醉了,无寒王子在玉瑶国做了十年的质子,自然与玉瑶感情深厚,听说当初连国都不想回,如今有机会,肯定是削尖了脑袋来换来这个机会的。”
那句“十年的质子”说的特别大声,整个大殿的宾客都看向了这边,这世上,真的是丑事传千里,夏无寒的身份和故事,早就是各个国家的饭后笑资,人们对于这个“贱婢骨血、克亲、废物”的夏无寒也不陌生,不少人在故夏国见过他,还欺负过他,听见叠渺国使者的话,都笑了起来,甚至有人讨论起了夏无寒。
“真不知道这个废物有什么脸面出来,我要是他就安安心心躲在自己的府上,一辈子都不出来丢人现眼。”
“听说他一个月前为了块玉,不惜暗算自己的亲妹妹,害得那貌美如花的六公主嫁给了一个六旬的老头呢!还在他父王面前举报他四弟卖官鬻爵的事!”
“他对自己的亲生父兄十分冷漠,却不惜舔着脸来巴结玉瑶国,听说他在玉瑶做质子的时候,都是和这玉瑶国的三王子同吃同睡的,我看啊,要么就是他想依靠玉瑶国出人头地,要么啊……就是他看上这玉瑶国的三王子了哈哈哈!”
……
这些嘲讽、污蔑的话不断地冲击着夏无寒的耳膜,他低着头,看着手上被紧紧握住的杯子,手指已经泛白,杯子的酒在轻微的晃动,他双眼发红的盯着那杯酒,似乎要活活的把人吃掉。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因为身份低微,不得恩宠,从小到大被那些身份尊贵、受尽恩宠的人当成取笑、消遣的对象,被肆意侮辱,他不明白自己这样卑贱的活着有什么意义,最痛苦的是面对这些人的侮辱,他连一句反击都不敢,这难道是他应该受着的吗?
听到不知道谁说的“要么就是他看上玉瑶国的三王子了”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手里的瓷杯一声细小的碎裂声后,四分五裂,冰冷的酒流淌在他被尖锐的瓷片割伤的手心,就像在伤口上撒的盐一样,可他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而是慌乱的看向苏陌玉,害怕苏陌玉会因为这些话而生气。眼神里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探究,像是在看苏陌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苏陌玉皱着眉,看着这些人丑陋的嘴脸,真是恶心呢。真是人丑话多。
于是又倒了杯“酒”,拿在手上,一圈一圈的摇晃着,微笑着对叠渺国的那个男子说道:“这位就是叠渺国的左相大人吧?久仰大名!”
那个左相连忙谄媚的笑着,双手举起了酒杯,口里应承道,“承蒙三殿下记得,真是荣幸之至啊,老夫也久仰三殿下大名,从小就聪明伶俐,绝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然气质绝佳,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苏陌玉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当然记得,本殿下从小就听说,这叠渺国的左相,阴险狡诈,曾经为了上位,还偷窃了右相的写的《四国论》,幼时太傅让本殿下背颂过呢,就因为此事,本殿下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啊。”
看着那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苏陌玉觉得可解气了,“一,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依然被右相踩在脚底下,左相是什么感想?二,不知道左相这张嘴,吐不吐得出象牙呀?这么喜欢嘲笑别人想必是福泽深厚不怕损阴德咯,还想请教一下左相你是怎么积德的?”
看着被他怼得不敢吭声却涨着一张猪肝色的左相,苏陌玉得意的向夏无寒使了个眼色,夏无寒早已偷偷的放下了那只受伤的手,僵硬的对苏陌玉露出了一个笑。
人群里又发出一些笑,苏陌玉又站起来,看向刚才那个骂夏无寒废物的人,继续微笑的说,“这位公子……请原谅我实在不知道你哪位,大概您还只是个籍籍无名之徒,今天呢,是我父王的寿宴,我玉瑶国对任何友善的人都欢迎,就是不欢迎那些长舌之人,那张嘴呀,就和刷恭桶的刷子一样,又利又臭,自己还半斤八两呢,还没一点自知之明去嘲笑别人,无寒能文能武,长得又俊,除了没一个高贵出身的母亲,他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以一当十,不知这位公子除了这张恶毒的嘴和丑陋的心以外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吗?”
那个人被气的指着苏陌玉“你你你”的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怼回去,气得七窍生烟,瘫坐在位置上,大口喘气。
殿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有些怪异,不少吃瓜看戏的人心里感叹,这三王子的嘴怎么这么厉害!刚才讨论过夏无寒的几个赶紧默默的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苏陌玉视线所到之处,他们心里俱是一片惊慌……
苏陌玉看着一个正在假装喝酒,手还哆嗦着的人,此人是诗良郡郡主之子,依附他玉瑶国已久,也是诸侯中实力比较强的一个,嗯……好像就是这个人污蔑无寒看上我了,刚开口:“那位手哆嗦的公子,我认得你,你是诗良郡张郡主的二公子嘛。”
那个人手抖得更厉害了,苏陌玉又继续说:“唉,你父亲还没废了你呀,你不是经常去青楼里睡姑娘,有一次还睡了你父亲的女人吗?唔……对了,你还……”
正想滔滔不绝的讲下去,把他们丑陋的嘴脸全部暴露出来,却感觉肩上一沉,一转头就看见温池黑着脸,手按着他的肩,暗暗使力。
唔,好像怼过了,这是父王的寿宴,他不应该这么做的,这是在所有人面前狠狠的打他们的脸,这巴掌,也是落在了他们身后的国家上,这要是有些人一计较,两国之间的情谊就难了,可是他又忍不住,看着这些人这么对夏无寒,不好好欺负回去他这侠肝义胆可不答应。
夏无寒看着温池与苏陌玉的互动也明白一些暗里的利弊关系,如果苏陌玉为了报自己的一时之气而得罪这些人,那他会愧疚死的,于是主动开口给苏陌玉一个台阶下:“三殿下,都是些陈年往事,还是不提了,今日是玉瑶国主的寿辰,我们还是把酒言欢吧,不过是一些醉话,想来说者无心,听者也不会有意借事生事,就算了吧!”
苏陌玉哀怨的看了夏无寒一眼,这么心肠软弱,怪不得被人欺负!但还是顺着话头,说了几句“大家继续喝,本殿下刚才有些醉意,与各位一样说起了胡话,望各位见谅”之类的话,就没有再理会他们了。
殿中的一些人长舒了一口气,看戏的也把注意渐渐放在了其他地方,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敢说夏无寒的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