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杨夫人眼里,却理解成了,他故意说是陛下不想让他走,他压根不稀罕,是陛下非缠着他。用尽手段的人连个影子都留不住,不稀罕的人却轻而易举的留住了陛下的心,这不是故意讥讽是什么?
杨夫人脸色变了变,也亏得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人,修养怎么说也不容许她破口大骂,脸色大变,失了教养。何况,今天她是来“提醒”他的。
“看来,陛下对墨公子很上心。”杨夫人不露声色,依然端着温婉贤淑的架子,说完,饮了口茶。
苏陌玉心里觉得有些可笑,上心?是故意接近自己吧?
杨夫人朝房间里四处看了看,看见床头的架上横陈着的溯岁剑,脸色又青了几分。
陛下竟然让他私藏佩剑?后宫里,除了侍卫以外,谁都不能私带刀刃的。
“床头的那把剑,是墨公子行走江湖的配剑吗?本宫可有幸一观?”说完也不管苏陌玉同不同意,径直走向了床前。
苏陌玉本来想阻止,见她的动作,才明白她那并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根本就不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
杨夫人有些吃力的提起溯岁剑,用纤细白嫩、涂着红蔻丹的手摸了会,又拔出了那把剑。
苏陌玉提醒道:“夫人,此剑锋利无比,还请放回去吧,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杨夫人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不伤着她才不好呢。
她转过身,“本宫自小仰慕剑道,还请墨玉公子不吝赐教,舞一场让本宫开开眼界如何?”
苏陌玉如今已武功尽废,再没有那个本事舞剑了,杨夫人这句话,着实扎了他的心窝。
“在下身体还没好,暂时不能动剑,还请夫人见谅。”
“是伤没好,还是不愿意给本宫舞?”
杨夫人不由分说把剑柄放在了苏陌玉手上,苏陌玉顺势就抓紧了剑柄,此时剑尖正指着杨夫人。
殿外传来大宫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杨夫人突然双手拉着苏陌玉的手往前一刺,在苏陌玉、温时、温池、舒眉惊恐的目光下,剑的另一头刺入了杨夫人的肩膀。
“啊——墨公子,你!你敢刺杀本宫!”
“墨公子,你胆敢企图刺杀陛下,如今还想灭夫人的口!陛下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苏陌玉拿着沾血的溯岁剑,看着自导自演的两个女人,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这……这演技,比他见过的所有马戏团的猴子演得都好。
楚绯澜还在屋外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急忙跑了进来。他就知道这个杨夫人不是安分的,幸亏让人看住了玉清阁,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不然……
杨夫人一看见楚绯澜就两眼放光,泪汪汪的朝他扑了过去。她进宫多年,未得恩宠,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她被后宫宫人耻笑够了,为了她以后的幸福,这一次,她一定一箭双雕,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把墨玉除掉的同时,得到陛下的宠爱。
可任谁也没想到,在杨夫人快要触碰到楚绯澜的一瞬间,被楚绯澜一挥袖扇到了地上。
……
……
!!!
杨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碰到陛下,就被陛下嫌弃的推开了。摔倒在地的一瞬间,眼里一片迷茫。
“啊!”
杨夫人倒在地上,肩上的伤虽然不深,但是还在流血,她又被大力推倒在地,一向细皮嫩肉的她哪受得了,捂着伤口,眼神哀怨的看着楚绯澜。然后在宫婢的搀扶下顽强的站起来,跪倒在楚绯澜脚下,哭诉着告状。
“陛下,臣妾……臣妾今天好心来看墨公子,没想到发现墨公子私藏佩剑,还大言不惭的直言要刺杀陛下,臣妾惶恐,劝他不能伤害陛下,他就……他就想杀臣妾灭口啊!陛下您为臣妾做主啊!”
苏陌玉拿着溯岁剑的手紧了又紧,脸色发青,目光冰冷,冷眼静看,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
他想知道,楚绯澜这样多疑之人,会怎么处置他,会相信自己吗?还是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想知道,只知道心里的想法是那样明显。
温时温池看见苏陌玉没有动作,也不敢上前,倒是舒眉,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陛下明鉴!不是……墨公子没有这样的想法,是杨夫人污蔑……是……是她自己撞上去的,真的!墨公子没有说过要刺杀陛下的话……决定没有!”
苏陌玉心里一阵感动,这小丫头,居然会为了他和杨夫人作对,于是一把把她捞起来,安慰道:“别怕,陛下又不是昏君,他的妾是什么德行他心里应该清楚,虽然可能一眼也没多看,不过相由心生,看那比马戏团猴子还好的表演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你说了也没用,起来吧。”
这一番话,让温池成功破功,发出一声憋不住的嗤笑,又马上闭紧了嘴。
“噗嗤哼……”
杨夫人面色狰狞,没想到墨玉会明目张胆的这样说她,爬起来就想打他,却被温时捏住手腕,狠狠一推,于是杨夫人又摔倒在地,和刚才摔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杨夫人身边的宫婢愤愤的看着苏陌玉,大概是有些矮,大概是想要气势,继续仰着头骂道:“好大的胆子,一个贱民,竟然敢推夫人,这是死罪!来人呐,还不杀了他!”
左右一看,却发现没人理她。
张宫监冷哼一声,“好嚣张的宫婢,陛下在此都没发话,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贱婢来指手画脚?!”
那个宫婢立马就跪了下来。
苏陌玉趁机说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喂,你,没有眼睛也用不着用鼻孔看人,我看你不爽很久了,那么喜欢用鼻孔看人不如把眼睛捐给猪补补身体?”
那宫婢用怨毒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从始至终,楚绯澜还没说一句话,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一如往常冷漠傲睨。
大宫监看了看苏陌玉,问道:“陛下,这事……”
楚绯澜看着苏陌玉,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想看透他,但,眼前的人眼里只有一片淡然和冷漠。
“杨氏,骄横跋扈,心机深沉,胆敢擅闯寡人寝殿胡作非为,蓄意诬陷他人,罪无可恕,自今日起,禁足于沉烟宫,一年之内,不得外出!这个宫婢,挖了双眼,赶出宫去。”
张宫监弱弱的轻声提了一句:“陛下,郑夫人住的才是沉烟宫,杨夫人住的是绿华宫。”
楚绯澜:“……”
“禁足于绿华宫!两年内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杨夫人一脸不可置信,很快有宫人上前拖着她走,她挣扎着,扯着楚绯澜的衣角,又哭又喊:“陛下,您不能这样!臣妾的父亲是大司徒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您怎么能这样偏袒他!他要刺杀您啊……”
哭喊声渐渐远去,苏陌玉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是吗?
苏陌玉明显变柔和的脸色被楚绯澜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窃喜,自己相信了他,他此刻心里一定很感动,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信任自己,不再防备自己了。
刚想开口,苏陌玉就拱手:“多谢陛下信任。”
楚绯澜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红晕。
“不必客气。寡人知道你不会有这种想法。”
苏陌玉反问道:“陛下怎么这么笃定?万一我真的有弑君的想法呢?”
张宫监吸了口凉气,赶紧说:“墨玉公子你疯了,怎么能这样说呢,这可是……死罪啊。”
最后三个字说的极其小声。
楚绯澜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毫不畏惧的回视,四目相对,苏陌玉看到的是幽深如潭看不透任何的眼睛,楚绯澜看到的是星辉涌动满是疑惑的眼睛。
楚绯澜突然就笑了笑,“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寡人……期盼你动手的那一天。”
苏陌玉一挑眉,楚绯澜这是什么意思?
楚绯澜慢慢逼近,苏陌玉不得不后退,退到无路可退时,楚绯澜一手按在架子上锁住了苏陌玉。
身后是放衣服放剑的木架,左边是床,右边已经被楚绯澜的手堵住,前面是楚绯澜越凑越近的脸,苏陌玉心里警铃大作,抓住溯岁剑的手条件反射的提了起来,又没敢动他。
温时立马又一手揽着温池的肩,一手捂着温池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暧昧的一幕,然而自己却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还言之凿凿:“不许看,非礼勿视!”
张宫监也赶紧挥退了屋里的宫人,用袖子遮住了眼睛,还悄悄挪了挪,偷偷的看着。
“我知道,你心里还怨着我,觉得如果不是我,你的家人就不会死,你或许,早已经把我当成杀害你亲人的凶手之一,真的想杀了我。打个赌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我的命,我不反抗,如果你下的了手,就算你赢,我的命给你;如果你下不了手,没能杀了我,就是我赢,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是“寡人”,是“我”。
楚绯澜在他耳边像念魔咒一样低吟,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热气喷在他的侧脸,酥酥痒痒的,还有这整张放大在他眼前的俊脸,让他心里觉得十分别扭。
“什么……什么条件?”
楚绯澜低声笑了笑,“到时候再提,无论什么条件,你都得答应。”
如果他真的下不了手杀自己,那就代表他心里一定有自己。到时候,他就要他待在自己身边一辈子,永远不许离开他。
苏陌玉有些结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我我为什么……要、要和你赌、赌啊。”
“怎么,不敢?”
那低沉如水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力,他明白那是激将法,却还是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谁说我不敢,答应……答应就答应……”
楚绯澜一瞬间仿佛眼里弥漫出无限的欢喜,如潭深邃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了几分。
“好,这是你说的。”
“可以松开我了吗?”
楚绯澜并不想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难得看他一副羞涩的模样,他继续用那魔咒般的低吟调戏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吗?说话而已,很正常啊。”
语气里还带着点痞痞的感觉。
说的好像是他小人之心、胡思乱想一样,两人这样的动作也叫正常?
苏陌玉决定刚一次,他提起手上的溯岁剑,架在楚绯澜肩上,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轻声说道:
“再不放开,我现在就可以履行这个约定,你现在就可以看看我下不下得了这个手。”
“……”
楚绯澜立即收回了右手,缓缓退后了几步,他绝对相信,现在他真的下得了手。
他还有很多计划没实施呢,还没得到他的心呢,他才不会轻易的去赌。
等到他得到了某人的心,他就不信他还这么狠心,只怕到时候,舍不得自己受伤呢。
楚绯澜带着张宫监走了,平常冷冰冰的脸上此时笑容可掬,让不少宫人以为又有人遭殃了。。。
苏陌玉看着楚绯澜嚣张的步伐和背影,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天哪,这叫什么事!
最没有秘密的地方,就是王宫。何况杨夫人被拖回去的时候,嚎了一路。所以,杨夫人污蔑玉清阁墨公子,陛下冲冠为蓝颜,将杨夫人禁足于宫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宫。
入宫好几年都没得到陛下宠幸,还嚣张跋扈,动辄打骂宫人,如今自食恶果被禁足,想来再无翻身的机会,不少宫人都在暗地里嘲笑杨夫人,觉得她活该。曾经被她欺负过的人心里简直想把墨玉公子立个牌位,供起来,日日参拜。
听着舒眉在说这些的时候,苏陌玉正在殿前的小庭院里喝药,听见最后一句,苏陌玉被呛得脸红脖子粗的。
温时温池笑而不语。
牌位……还日日参拜?
他还活着呢!
苏陌玉好不容易止了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了问舒眉:
“舒眉啊,你说陛下有两个妃子,那另外一个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