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瞬间抖了抖,悄悄挪后了半步,瞄了一眼楚绯澜,看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的是苏陌玉,心里不由得为他祈祷,好日子果然还是到头了,天威难测,长得这么好看,希望陛下能给他个体面的死法吧。
刚才那个女子却上前一步,脸上一片伤心,楚楚可怜,哪有刚才半分出口伤人的泼妇模样,她欠身柔声道:“陛下,刚才玉瑶国的薛将军举杯敬墨玉公子,谁知墨玉公子不仅不理会薛将军,臣女好心出言提醒,还被他辱骂,请陛下为臣女做主啊!”
楚绯澜走到苏陌玉面前,冷声问道:“为何不穿寡人与你准备的衣服?”
众人:“???”
这个发展不对吧?
苏陌玉看见他那一身红衣,衣服的款式和图案都一模一样,只是苏陌玉的凤,他的是龙,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这魂淡铁定是故意的,两个人穿一身红,坐在殿上,那不是成亲的样子吗?
苏陌玉生气了,语气颇为不快的回了一句:“没听有人让陛下处罚我吗?”
众人:“!!!”
他竟然敢这样对陛下说话?就连太师都不敢啊,他完了……
楚绯澜回头看了那个女子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郑夫人举止优雅地走出来,对楚绯澜弯身行了个福礼,为苏陌玉辩解道:“启禀陛下,不是这样的,墨玉公子可能……是没听见薛将军的话而已,毕竟相隔甚远。是那位姑娘出言不逊在先,说墨玉公子以色事君,有一日肯定会被陛下所弃,只能趴在地上为她擦鞋。墨玉公子这才回击而已。”
楚绯澜幽深的眸子看着郑夫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冷漠,还带着些疏离,听见这话,胸口冒起一团怒火,眼中充斥着愤怒。即使如此,看着朝思暮想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还看着自己,郑夫人面上也不由得浮现出紧张和羞怯,宛如一个看见情郎的普通少女,但仍然端着仪态万方,未曾失礼。
楚绯澜越过苏陌玉和郑夫人,走上台阶,坐在了帝王之座上,怒容未消,朗声道:“来人,太宗之女在宴上骄横无理,嚣张跋扈,掌嘴五十,送去青云寺静修三年,修身养性,积德积福吧。”
殿上的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脸色惨白,急忙跪倒在地,大喊着“陛下恕罪,饶了臣女这一次吧,臣女再也不敢了……”
却被侍卫无情的拖走。
他这是拿那个女子来消气了。
坐在上位的太师眯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还是震惊了一把,这个苏陌玉,竟然能把陛下迷成这个样子。以前的陛下也是杀伐决断、稍有不快亦会惩罚人,但此次,谁都看得出来是为了苏陌玉才动怒的,还是太宗之女,难道陛下全然不顾御臣之道了吗?
同样的,其他人心里也震惊了一把,也明白了墨玉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各有心思。
楚绯澜挥手让他们坐下,端起酒杯,说道:“今日乃是我璇玑国的开国节,宴会上自当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欢快愉悦之气象,若再有人成心挑事,坏了这好气氛,让寡人心里不痛快,休怪寡人不讲情面!”
“微臣不敢。”
楚绯澜别有意味的看了薛将军一眼,看得他心中慌乱,他知道,陛下这是在警告自己,看样子,今日,自己还是不作死的好。
“大家一起举杯,庆贺开国节吧!愿我璇玑,年年山河无恙,岁岁海清河晏!不负先祖开国之为!”
“愿我璇玑,年年山河无恙,岁岁海清河晏!”
所有人纷纷举杯,以示敬意,一饮而尽。
丝竹管弦之声响起,悠悠扬扬,洋洋盈耳,余音绕梁。
很快就有身着暴露、腰肢曼妙、体态轻盈、面容姣好的舞姬上前献舞,觥筹交错,喧闹交谈之声渐多,殿中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真是如楚绯澜说的那般。
毕竟谁敢不听陛下的旨意呢,早年前,这位少年陛下就说过一番至今让诸大臣不能忘怀的话:“寡人不喜欢别人忤逆寡人的意思,赏也好,罚也好,哭也好,笑也好,都得顺着寡人的意,否则,寡人定会教你明白何为悔不当初!”
看着脚下这些大臣们笑容满面、畅饮畅聊的模样,楚绯澜眼里浮现出轻蔑,他挥手,在大宫监耳边轻语了几句。
张大宫监连忙走下台阶,走到了苏陌玉身边,对着正专心吃菜的苏陌玉说:“墨玉公子,陛下让您过去。”
苏陌玉抬头,看见楚绯澜正盯着自己,眼神不善,冷着一张脸,怨气都挂在眉毛上了,苏陌玉撇撇嘴,此时上去,不是找死吗?
“请宫监回复陛下,墨玉的身份,不敢上去,恐遭人非议诋欺。”
大宫监急了,“墨玉公子呀,您可赶紧去吧,您要是不去,只怕您就再也没有被别人诋毁欺负的机会啦!”
“……”
苏陌玉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抬脚走上那当今天下,只有天下共主和帝后以及共主宠妃才能踏足的高台。
底下虽无人敢置喙,但都用余光瞟着呢,许多人在心里默默的脑补了不少画面,琢磨起了今后的打算。有人在想:是把他拉下来,还是奉承他?有人在想:原来陛下好这口,姿色是真不错。有人在想:真羡慕陛下啊,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心上人带出来。有人在想:不知道那春宫图他们研究透了没有,亲自操作过没有。
楚绯浔就是最后一种。
苏陌玉走到楚绯澜身边,双手四指并拢叠放,弯腰行了个礼,楚绯澜指着离自己身边的最近的座位,慢腾腾的说:“坐在那吧。”
苏陌玉眼神凛冽,仿佛这旁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殊荣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没有人能坐在陛下身边,除了帝后。所有的妃嫔,比如郑夫人,也只能坐在他的下首。
高台分两阶,最高处是楚绯澜坐的地方,楚绯澜下来一个台阶是为妃嫔准备的,郑夫人就坐在那。再下一个台阶,就是殿中平地,苏陌玉就坐在郑夫人的下首,殿中长席第一位。
苏陌玉礼貌而疏离的回答:“墨玉不敢。”
楚绯澜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扶手上轻敲,语气中压抑着不满和恼怒:“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寡人特意为你准备的衣服你都敢拒绝不穿,让你坐下你有什么不敢的?”
苏陌玉: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这不是明摆着吗?再一次拒绝你啊……
当然这种话他倒是真不敢说。
苏陌玉低眉顺眼的再俯首一拜,答道:“陛下身侧,乃帝后之地,墨玉不敢逾矩。那华服亦是如此,那般华丽的衣服,墨玉区区一介草民,不敢染指。”
楚绯澜心里愈发不痛快了,不敢逾矩?寡人的床你都上了,嘴都碰了,还跟寡人说你不敢逾矩?!还草民,就这般不肯承认与寡人的身份?!
苏陌玉双手四指并拢叠在空中,低着头行着礼,突然听见了几声细碎的声音,微微抬头,看见楚绯澜的右手紧紧的抓住帝椅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骨骼爆裂之势,那异样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他手上发出来的,像是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楚绯澜盛怒的低语:“既然你不肯坐,那就跪着吧!跪在寡人身边伺候寡人!”
……
苏陌玉此时心里悲怒参半。
悲的是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让他下不来台呢?怒的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给人跪过,但楚绯澜身为天下共主,他的命令自己又不能不听,再说自己的性命还在他手里,看来自己只有乖乖听话了。
想起自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在他面前伺候他,苏陌玉心里的羞耻感和自尊心就爆棚,仿佛整个人身体里的血液都汹涌了起来,心里像有刀在搅动一样难受,面色如土,眼里尽是抗拒。
然而,他还是慢慢的跪了下去。
他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一个质子,甚至,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再不是高高在上的玉瑶国三殿下,楚绯澜随时随地可以随意处置他,他无法反抗,再说,如果自己惹到楚绯澜发火,楚绯澜迁怒于王兄,那他万死犹轻。他不能让楚绯澜伤害王兄!
不过就是尊严,哪比自己和王兄的性命重要,哪比复仇的大计重要,他要自己的尊严,给他就是。
原来一个人窘迫到了极点,真的可以舍弃自己的尊严。
楚绯澜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苏陌玉居然真的要跪下,看着他一副舍生取义缓缓跪下的模样,楚绯澜的心猛的一抽。
在苏陌玉双膝即将挨地时,楚绯澜一把抓住苏陌玉的手臂,将他捞起,拥入怀中。
苏陌玉:???
众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陌玉只觉全身被人一扯,天眩地转,重心不知向何处而去,待这旋转停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儿,大脑清醒过来,才明白自己竟然坐在了楚绯澜的大腿上,被他禁锢在怀里。
而众人,脸色各异,目瞪口呆者有,羡慕嫉妒者有,幽怨复杂者有,痛心疾首者有,兴奋淫笑者亦有。
楚绯浔属于最后一种,太师就属于倒数第二种。
顿时,整个大殿上除了丝竹之声和忍着震惊强行跳着舞蹈的舞姬以外,那些大臣们和随侍的宫人们如同石化了一般,鸦雀无声,连举着酒杯的手都不动一下。
苏陌玉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第一反应就是扒开楚绯澜的手跳起来,可是楚绯澜紧紧的抱着他,他怎么使劲都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楚绯澜的眼睛幽幽的抬起,凉凉的扫视了一圈殿中,殿中的人们如梦初醒,连忙转头,继续那一番歌舞升平,交谈声和酒杯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敬你一杯。”
“喝酒喝酒……”
再低头,苏陌玉一张脸早已红透了,两腮尤其红,红到了耳根,耳垂的颜色让楚绯澜恨不得啃一口,苏陌玉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见,闭着眼睛仿佛没脸见人的样子。
如果能让他找到条地缝儿,他愿意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楚绯澜瞬间心情大好,故意在他耳旁脸颊上喷着热气,惹他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
“你到底想干嘛?放开我……”声若蚊蝇。
楚绯澜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看着他眼神闪烁,就是不敢看自己,楚绯澜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果然还是用强的有用啊。
楚绯澜温柔的看着他,低语:“给寡人解释清楚,为什么不穿那件祥云瑞鹤朝凤服?”
苏陌玉几近哀求道:“你让我起来我再回答你好不好?”
楚绯澜硬是自己臆想出了他语气里有几分撒娇,眼里都洋溢着笑,心里甜滋滋的。语气也变得柔软,毫无威慑力。
“先回答。”
苏陌玉抿唇,半响挤出一句话来:“太鲜艳了,引人注意,而且……像喜服,不想穿。”
楚绯澜顿时无奈。
想了想,又解释道:“薛将军是太师邀请的,寡人之前并不知道,是要开宴的时候才知晓的。”
“可以放开我了吗?”怀里的人弱弱的声音传来。他此刻并不关注什么薛将军,只想马上离开楚绯澜,结束这臊人的一幕。
他的声音就像一只惶恐不安的小猫咪在无助的呜咽,弱弱的,轻轻的,还带着些羞怯之意,让人顿生怜爱。
楚绯澜松开了紧抱着苏陌玉的手,苏陌玉如获大赦,赶紧起来,起来的时候为维持重心,蓄势发力,臀部狠狠的向下一用力,借势站起,成功的让楚绯澜变了脸色。
那一用力,坐到他不可描述的地方了……
楚绯澜简直想化身为豺狼虎豹,将苏陌玉当场拆吃入腹。
没有给楚绯澜说话的机会,苏陌玉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走回到自己位置上。
坐下之后,连忙用宽袖把自己的脸给遮去,不敢看任何人的投来的眼光,可那露出的绯红的耳根却暴露无遗。
啧啧啧,楚绯浔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看着那缩成一团的白衣少年。王兄真是好手段,这么会撩,脸皮子薄的人哪禁得住这般挑逗啊,虽从无情史,可这番动作,像极了风月场上的老手,看来他王兄不简单呐,要么就是无师自通,要么就是提前预习过怎么追人,要么,就是曾经和谁这么做过……
是时候进献密宝了……
大殿上,有三个人的脸色十分不妙,顾北月脸色铁青,闷闷不乐的灌着酒,旁人敬他酒他也不理;太师痛心疾首,似乎为自己教导出一个……居然对旁人低声下气的帝王感到绝望和悔恨;而郑夫人,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哀伤之色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倾心于陛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