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准备妥当了,薛蛮此人,虽然忠心于威尚辰,但是他也有私欲,他被封大将军之后,行事越来越嚣张,贪污受贿之事肯定没少做。只要按计划,派人假意向他买官,然后等他上钩,再曝出他卖官鬻爵、在军中包庇亲属等一系列罪责,就算威尚辰有意保他,想必大臣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前,威尚辰不是还想把那云鬟公主下嫁给他吗?如果让威尚辰知道,他暗中和叠渺国早有往来……”
“薛蛮是威尚辰的一员大将,如果能成功的挑拨离间,那自然最好。威尚辰那么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觉得不会容忍功高震主、叛主谋利的人存在,届时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如果威尚辰知道薛蛮早就收了叠渺国很多好处,那么,不仅可以离间他们君臣二人,还能离间叠渺王和威尚辰的关系,也是一举多得,威尚辰生性多疑,这事儿必不能善了。”
苏陌颜适时提醒沾沾自喜的祁子衿:“不要太得意,凡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还是谨慎些好。”
祁子衿不好意思的笑笑:“王上教训得是。”
祁子衿看了看苏陌颜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说道:“对了,王上。南朝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晚琴公主拒绝了威尚辰要立她为少主的提议。”
苏陌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便恢复如常。
“她生性善良仁德是不假,却也不懂得权谋算计,不过是一个小公主罢了。若是盛世,她为王,还能仁德治国。但如今玉瑶这样的局面,她若为王,南朝必败。”
苏陌颜语气淡淡的回应了祁子衿,就像不过是在讨论一个外人,面色平静,神态自若,任凭谁也看不清他心里是否和表面一样风平浪静。
“好了,此事且不论。为何这么久以来,不见陌玉的联络消息?难道是陛下真的已经怀疑到他了?将玉清殿重新围了起来?”
祁子衿宽慰道:“王上你别担心。既安城的探子不是说了嘛,那是太师和顾将军误会了三殿下,不是陛下,陛下最后不是还亲自把三殿下抱……救了出来了吗?想来是没有什么大事,三殿下便没有联系,等风头过去了,三殿下自然会联系王上的。”
苏陌颜皱着眉,忧心忡忡,越想越气,脸上渐渐沾上了几分怒意,冷眉抖擞。
“也不知道陌玉身子怎么样了,本王真是后悔,当初信了陛下的鬼话。说什么会好好对待陌玉,说什么一年为质只要本王老实他就不会伤害陌玉,结果呢?!陌玉本来就因毒武功尽失、身体虚耗,居然还受了刑!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拉着虚弱的陌玉一起东躲西逃,也好过如今被他璇玑帝宫里的人如此……如此作践!”
沐青卿和祁子衿对视一眼,连忙劝慰。
“王上息怒,三殿下应该……应该是没事的。陌玉殿下自进了帝宫以来,也从没有听说过他被人欺负过,上次王上你去既安城,陛下不也是为了哄陌玉殿下开心,特地安排王上与他见面吗?可见,陛下对陌玉殿下是有情意的,且这么久以来,陛下一直维护着殿下,没让太师一党欺负了他去……”
“没欺负?没欺负陌玉怎么受的刑!都怪我,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不然,陌玉又怎么会在那虎狼之窝里被欺负了去。”苏陌颜越想越气,越想越自责,怒起拍案,将砚上朱笔都震了下来,掉在桌案上,墨汁四溅。
沐青卿见他发了脾气,连忙劝道:“如今已经年末,离三年之期已经不久了,再过一年多,就能将他带出苦海了,你且再忍忍。”
苏陌颜听了这话,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怒气慢慢消下,忽而感叹道:“是啊,已近年末,时间过得也真快。”
也不知陌玉在那里,究竟开不开心,有没有受气……
沐青卿绕到桌边,将笔拾起,轻轻的放回到小山峰砚台上,又拿出帕子将桌上的红墨擦拭干净,边擦边柔声细语的安慰鼓励苏陌颜。
“陌颜哥哥,陌玉殿下就是为了能帮到你,所以才忍辱负重待在璇玑,你若是冲动行事,只会辜负了他一片苦心。不如先好好的筹谋,夺回玉瑶,报了家仇,到时候,才和陌玉殿下开开心心的团聚,不是更好吗?陌颜哥哥只用了不到一年,便能与威氏分庭抗礼,以你的聪明才智,何愁不能报仇雪恨呢?”
祁子衿看着那温柔窈窕的青衣少女,默不作声。
走在游廊上,祁子衿捉弄似的嘲笑她:“我说你,就算你再好,再温柔贤惠,王上也不稀罕,何必巴巴的凑上去。堂堂清流郡郡主,王上让你回去做一郡之主也不肯,整天待在宫里,做着宫人的活,也不怕别人耻笑,真是自甘堕落。”
沐青卿唰的变了脸色,怒目圆睁,“祁子衿你住口!我乐意像个宫婢一样伺候陌颜哥哥,你管得着吗?我自甘堕落与你何干?你是我谁呀?用不着你来用这种难听的话作践我!”
祁子衿似乎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你……你,你凶什么凶!在王上面前装得那么温柔,在我面前就暴露本性啦?!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那么大反应做什么。再说,我是你青梅竹马!小时候我爹和你爹还给我们定过姻亲的呢!我怎么不能说你了啊!我告诉你,那个晚琴公主啊,倾国倾城,举止端庄,贤良淑德,善良大方。比你强多了,就算她和陌颜现在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你啊,也没戏!”
“你住口!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说着说着沐青卿就红了眼眶,祁子衿一看,头疼的很,又赶紧去哄她。
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殿中苏陌颜的耳朵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默默摸紧了袖中的木簪。
璇玑也纷纷扬扬的下了场小雪,如鹅毛柳絮迎风飞舞,在天地间恣意快活,兜兜转转飘在枝桠上、地面上、瓦檐上、肩上。
温池为他拍去肩上的雪粒子,触手冰凉,一片湿润。
“公子,你身体不好,之前不是不肯出来吗?要不我们回去吧,别凉着了。”
苏陌玉一袭白衣,白狐锦裘裹着那纤细而不失阳刚的身子,似要和这茫茫雪色融为一体。声音如碎玉裂冰,却又带着些低沉与磁性,悦耳动听:“之前不肯出来是怕被人拿捏住把柄,现在出来是因为我想出来,出来散散步。再说,我穿得也不薄,这天气也没这么冷,不必把我想得那么软弱。”
温池无奈,只得再三嘱咐:“那若是公子觉得冷了,可一定不能硬撑着。”
苏陌玉闻言,停住脚步,回头嫣然一笑,刹那间宛如仙君下凡,春回大地,柔情似水,美景如梦。
“嗯。”
连暗处的人都不禁愣了一瞬。
苏陌玉像是漫无目的一样在偌大的帝王后宫里游荡,时而在御河桥上欣赏冬景,时而在高楼亭台上俯瞰整个银装素裹的帝宫。
虽然下着小雪,但还好没有风,便少了很多冷气刮人。
苏陌玉显得十分兴奋,在帝宫里转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显露出半点疲倦,时不时拨弄下树叶,还调皮的把温池骗到树下,然后奋力对着树一踹。
温池:你是真的狗……
不过所幸树枝上挂着的雪也就零星一点,根本构不成什么伤害,苏陌玉想图个乐子也是枉然。
温池一脸幽怨的站在树下,以一种怪异尴尬的姿势企图将从衣领掉进后背的雪粒子弄出来,面色狰狞,引得苏陌玉放声大笑。
笑声将正在巡逻的萧烬引了过来,暗处一直盯着苏陌玉的禁卫看见萧烬来了,迟疑了一会,恐萧烬发现,便藏了起来。
不过,那一瞬间的藏身,被萧烬的余光看的清清楚楚。
“玉侍君。”
“萧统领。”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萧烬看了看苏陌玉,道:“玉侍君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天冷雪寒,可别冷着了,若是玉侍君受了凉,陛下该担心的。”
苏陌玉嘴上应承着“好”,心底却暗自吐槽:他担心?那禽兽只会担心因此不能上榻吧?!
萧烬本就不善言辞,与苏陌玉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苏陌玉转身之时,看见墙根下那连忙躲闪的身影,心中难免有些怒气:天天跟着我不累吗你!
苏陌玉一直以为自那事之后,玉清殿里那几个面生的禁卫是楚绯澜派来监视自己的,就连自己出来玩也不放过,想起楚绯澜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苏陌玉打心底里觉得楚绯澜实在是心机深沉、老奸巨猾。
今天又是被他惹生气的一天,今晚,他休想上自己的榻!╭(╯^╰)╮
苏陌玉在宫里绕来绕去,后来走到一处,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便想起那晚那个意图与杨夫人私会,还杀人灭口的禁卫打扮的人,心中的疑惑更甚。
他悄声招来温池在肩侧,道:“想办法联系余初良,让他查清楚杨夫人与谁私会,切记不可被人发现,如今陛下监视得紧,万事小心。”
温池一张圆脸写满了疑惑与惊讶:“杨夫人……公子你怎么知道她……”
苏陌玉得意一笑,嘴角似乎有阳光炫目,“本公子足智多谋!”
两人估计逛得差不多了,便回了玉清殿。此行本打算暗地里与外面联络一二,可他们跟得紧,一刻也不放弃监视,苏陌玉只得放弃。
这边,楚绯澜正和顾北月在商量政事。
“好,这些女子都还不错。那就这样吧,待会你传寡人的旨意,让金楠派使臣把这些女子送至各国,多停留两日,顺便看看各国情况,尤其是故夏国,寡人不太放心夏无寒,就由你作为使臣亲自前去。”
“是,微臣一定办妥。”
楚绯澜搓了搓手,顾北月立即上前,为楚绯澜沏了壶热茶。
楚绯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寡人对各国诸侯如此上心,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亲弟弟才是。”
顾北月愣了愣,旋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陛下言之有理。”
楚绯澜微微叹了口气,“他那么贪恋美色,偏偏又不肯娶妻,只天天往颜如玉跑,哪里有个侯爵的模样?他也差不多二十二了,是时候让寡人这个兄长给他费费心思琢磨一下他的亲事了。”
顾北月道:“听闻,肃浔侯对颜如玉里的拂妙姑娘很是喜欢。”
楚绯澜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随手将那些女子的画像摆正。
“他若真喜欢,等迎娶了正妻,把颜如玉里的女子给他赎到侯府去也无妨。颜如玉的女子向来卖艺不卖身,虽身份低微卑贱,但在侯府上做个侍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北月点点头。
楚绯澜又道:“再过几日,就是腊八,到时候在宫中设宴,邀请三品以上的大臣携女眷参加,届时让他自己好好挑选。”
顾北月笑着,道了声:“陛下圣明。”
楚绯澜却像是发愁似的皱了皱眉,一脸的烦躁,似乎恨不能楚绯浔立马给他抱个儿子过来:“他要是再不娶妻生子,寡人就真的顶不住了。”
顾北月的笑立即僵住,慢慢散去。白面儒生的大将军渐渐冷下脸来,倒是有几分清冷独立的仙君气质,只可惜在沙场太久,手上人命太多,怎么也散不了浑身的那股肃杀凛冽之气。
“陛下,您当真决定好了,此生都不再……陛下此举,是要被世人诟病的,过继之子,将来若登帝,说不定还会有一番腥风血雨的坎坷,那时若兵戈扰攘,史册上的罪魁祸首必然就是……”
楚绯澜面色平静,“好了北月,寡人怎么会不明白。寡人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顾北月那目光如炬的眼神慢慢晦暗,自嘲似的道:“原来陛下早就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