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
章越知道之前何七与吴安诗即有往来。
如今何七着实了得,自袭了岳家之财产后,其妻便病倒了。何七将其妻倒是照顾极其周到,不惜花重金求药或者是请名医诊治。
总而言之,京师里大凡有名医生都被他请过,有的名医不肯来,何七还三顾茅庐。
这些事情不知为何都被人传扬出去,给了何七一个不错的名声。
不过何七因当初乡试舞弊之事,彻底断了科举之路。
但他好歹曾是太学生,又擅长巴结逢迎,人又精明厉害。
京师有不少监司官员,便被何七说服。监司的主官门,将官府钱财借给何七。何七再转手拿出去放债,这件事也是当初蔡京极力劝说章越所行的事。
何七办得事,这在京师各衙门其实不少官员也有为之,监司里钱财货物是可以拿来放贷生息,但因为是朝廷的钱财,官员都不敢公然着手此事,何七便帮这些官员们打通了一条路子。
除了此事何七还帮忙包揽诉讼,民间的官司或者是朝廷拖欠某些商人款项拿不回来。
何七便代他们上门与朝廷沟通,收取钱财。
当然何七真正发家还是吞并了其妻家的资财,但后来所为之事,也令何七的生意越做越大,同时也在广交人脉,因此倒是搅得风生水起。
连吴安诗这样的大衙内,都可以被何七说动,来与自己说项。
但在章越看来何七搞得这些事,是如今官场混乱至此,故而没有人计较。
可万一到了哪天朝廷手里没钱了,就如同公使钱案般,朝廷认真起来就麻烦了。
王安石主持变法后,不就是断了何七这样人的财路吗?
官员们有这身皮护着还好,但何七这样的人肯定没活路,这样的人少与他扯上关系,以免日后沾上麻烦。
自己善意地提醒了吴安诗几句,吴安诗却觉得章越不给他面子,道了句:“妹夫如今发迹了,又侍奉官家侧近,与以往相较当然是云泥有别,对何七这样的昔日旧识,自是看不上了。”
章越听了不由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与何七称兄道弟了,二人还有些私怨呢,但是一个不念旧情的帽子就这般戴上了。
章越懒得解释,他确实也不适宜与大舅哥吵架,毕竟岳父与老婆还是要顾得的。
章越正要离开。
这时候见十七娘步出:“哥哥好不知事的人,何七是什么人?当初你请他在书楼抄书,下人禀告此人见到府里的值钱之物,眼神便没挪开过。后来他与王魁便是一丘之貉,王魁落得如今这般身败名裂之举,与他干系还小吗?”
“就这样的人,你还当他是朋友么?你自己连累自己也罢了,为何还将他引荐给三郎?”
被十七娘这一番数落,吴安诗顿时恼羞成怒:“好啊,十七,你夫婿如今还未封侯拜相呢?你倒是有几分一品夫人的气势了,居然数落起你兄长了。难怪爹娘说府里的几个姑娘,你最有本事。”
眼见十七还要开口,章越止住,书房里的吴充已走出了,目光扫过这里。
吴安诗,章越,十七娘皆不说话。
吴充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儿子与女儿女婿必生了争执,当即对吴安诗斥道:“你给我进书房来!”
如此一场争执方才作罢了。
夫妻二人坐着马车回府时。
章越看十七娘闷闷不乐,当即安慰道:“娘子不妨事的。”
十七娘道:“官人,我是觉得哥哥好生糊涂,连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都不清楚。为了一个不值当的外人与亲妹夫这般。我是恼他这般。”
章越笑了笑道:“内兄也是一时之言罢了。何七如此人,他怎会不知呢?”
章越回到府上时,看见门前停着一列车驾。
章越一问府中下人得知是蔡京到府上给自己拜年。
当初章越罢官离京后,将蔡京引荐给了韩绛。韩绛对蔡京十分的赏识,后来陈襄代替自己出任盐铁判官后,对蔡京的才干也是称赞有加。
因蔡京办事得利,韩绛在三司使卸任之前向官家推荐了蔡京,如今蔡京已是加官为大理寺评事,这升迁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不少进士出身的官员。
当然如今的交引所在蔡京的治理下,也是蒸蒸日上。
治平四年交引所年利润已到了一百七十万贯以上,年分红达到一百三十万贯。
当然交引所里也非一帆风顺,曾出现了一件事。
原来分引所日进斗金,自也引起了民间的仿效之风。
当时有人打算在汴京及大名府也办一个交引所,这是由富商们集资所兴办的,打算下场分一杯羹。
但这民间所办的交引所还没开办三个月,即被朝廷查封了,同时几个富商还被罚了不少钱。
听说此事是三司使韩绛亲自出手,究竟如何章越也不得而知。
但交引所终究是丰富了朝廷财源,今年仅陕西运司一年分红收入就达到五十万贯。
有了分引所的收入,陕西转运使薛向已不通过滥发盐钞来获得军饷收入了。要知道按照历史上薛向那印钞速度,不出数年,朝廷就得花两百万贯来回收盐钞,以抵消其通货膨胀的贬值压力。
到了最后朝廷也没办法再兜底了,盐钞崩盘,当初所有买了盐钞的百姓财富皆化为乌有,盐钞一度成为了宋朝的金圆券。
如今有了分引所,薛向印钞的速度就很克制了,薛向对蔡京也是赞誉有加。
至于章越罢官,蔡京也没有表现的世态炎凉。章越在任时,章实本来在交引所任一个闲散的差事,在章越走后,蔡京将自家大哥调了一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上。
同时蔡京对章实仍毕恭毕敬地,每逢三节亲自到章家拜会不说,平日在衙门里也对章实以叔伯事之。
章越进了家门后,看到了蔡京与兄长正在说话。
蔡京见到章越时连忙从门里奔出,下拜之后口称老师。
章越笑了笑将蔡京扶起。
章越没有收蔡京为学生的意思,但蔡京处处以学生事之,于是外面的人都以为蔡京是章越的学生,如此也就成了默认的关系。
当然章越名义下的学生不止蔡京一人,还有一人则是李夔。
李夔是黄履的亲戚,章越便代替黄履照顾他。对方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平日闲暇时便住在章越家中。
章越常考他的学问,一来二去二人也成了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