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甘洛特，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喜色并没有在莫德凯撒脸上持续多久。赞赏了一句后，他便继续默不作声地端坐在黑铁王座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扶手。
    无处不在游荡的灵魂早已噤若寒蝉，空旷静默的骸骨大殿中，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莫德凯撒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主上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看似关心的一句话，莫德凯撒手指却忽然停住了动作，头颅低垂，似乎睡着了一般。半晌，他才低笑一声，再度开口：
    “只是，这片天地被激起了反抗意识罢了，又能阻止我多久。”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了过来，甘洛特迎上那两道邪异的目光，心脏一紧，立刻半跪于地，将头颅深深地埋起。
    莫德凯撒离开高高的王座，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甘洛特心头般，一团阴影蔓延到甘洛特眼前地面。
    莫德凯撒慨叹般开口：“我还记得最初见到你们时的样子，大概已经凡间的一千多年前，那时我刚被召唤回凡间，杀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巫师，用他们的灵魂铸就了夜陨，你们那个蕞尔小国也被我抹去……大概有上千人吧。
    “然后我在王宫的废墟中发现了你们。十岁出头的甘拉狄，虽然满心恐惧，虽然泪流不止浑身颤抖，仍然敢护在你的身前，朝着我这个妖魔，这个不共戴天的敌人举剑。
    “我觉得很有趣，再加上你能成为不错的巫师，就把你们带走了……”
    莫德凯撒察觉到面前少女身体一阵阵轻微地颤抖，低笑一声：“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不敢忘记主上栽培之恩！”
    “哼，可惜啊，国王，王后，总管，骑士团……你们王室其余十七口人还不够资格，早就尽数魂飞魄散了。
    “你在怕我。”莫德凯撒的声音落在甘洛特耳中，便如同惊雷一般，“不用辩解为敬畏，若是以前的你，甚至不会有辩解这样多余的想法。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天赋，实力的增长早已超过了我的预期，连恐惧的情绪都恢复了。”
    甘洛特心底一颤，还未等她开口，矗立在她眼前的魁梧魔影已是狞声道：“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被洪钟般的声音震慑，甘洛特下意识顺从地抬起头，随后心神便被摄入莫德凯撒面甲下两道幽冥黑暗的漩涡，迷失其中。
    莫德凯撒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提起，生冷的五指在甘洛特娇嫩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的痕迹。甘洛特身体绷直，两只柔荑徒劳地掰着莫德凯撒铁箍的鬼爪，内心充满了恐惧，毒火灼烧般的痛苦在体内蔓延。
    ……
    骸骨大殿外，卡尔萨斯与甘拉狄都听到了从宫殿深处传出的尖叫与哀鸣。
    饶是在暗影岛上见惯了亡灵惨状的卡尔萨斯，在听到甘洛特的尖叫后，都不禁为其中蕴含的莫大痛苦而深吸一口气，过了片刻，他才稍感奇怪地对甘拉狄道：“生前，她与你毕竟因血脉而缔结，还刚立下功劳，你不去为她求求情吗？”
    “主上自有他的考量，不论荣膺亦或惩戒，都是甘洛特应得的。”
    对于相依为命直至被转化为死灵、自己唯一的亲人此刻正在遭受莫大的痛苦折磨，甘拉狄无动于衷，淡淡的语气仿佛说得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苍白英俊的脸上仍然是如古井般平静的表情。
    ……
    阴冷的死灵魔法如潮汐般一波波冲刷着甘洛特的防御，不断崩溃着她的理智心神，甘洛特的凄惨表现落在莫德凯撒眼中，她的痛苦却像是成为了他的乐趣般。
    施加了满溢的痛苦，将情感和理智牢固封印，手中女孩的动静越来越微弱，直至不再挣扎，莫德凯撒才兴致缺缺地随手一甩，像丢个破麻袋般把她丢在了地上。
    “甘洛特，我屠了你全家，灭了你的国，你有什么想法？和你哥哥一起效命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感觉如何？”
    “主上行事，自有考量，无需向我等解释，我等只需执行便可。
    “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甘洛特没有仇人，只有恩人。”
    甘洛特面上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的挣扎，随后便恢复毫无生气的冷淡状态，如同一个木偶般、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地回复道。
    莫德凯撒满意地笑了，随后阴恻恻地道：“那我现在要你去杀了甘拉狄呢？”他将一柄锈蚀匕首扔在甘洛特脚边。
    “谨遵主上谕令。”
    甘洛特毫不迟疑地弯腰捡起匕首，转身向着大殿外走去，脚步没有一丝停顿。直至她的手按在了黑铁大门上，身后才传来一道阴沉的话语：
    “算啦，你先退下吧。”莫德凯撒坐回骸骨王座上，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伸出右手释放死灵能量，将甘洛特此行任务的收获摄到面前：
    一副冰冷的钢铁盔甲，和一只毫无知觉昏迷不醒的三眼渡鸦。
    ……
    白色小兽快速地在平原上奔跑，哪处的植被茂密它便往哪处钻，小巧的身影在藤蔓和长草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这是伊默在这处遗迹发现的唯一一个生灵，自然有其特殊之处，伊默也不愿意放过，在其之后饶有兴趣、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急吼吼的小兽不时转过头观察着身后，在发现自己没有将后面的追兵甩下后，便扭头发出色厉内荏的威胁咆哮，脚步愈发得急了。
    一人一兽便这般你追我赶，逐渐远离了遗迹，走过一条冗长的石阶山道，白色小兽忽地向前猛扑，钻入一团停滞的浓雾中，消失不见了。
    伊默停住脚步，飘浮起来让整片浓雾都映入眼帘，才发现这团浓白雾气的范围比想象中还大上许多，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林林总总树木的轮廓。
    精神领域作为随着天地初生而演化的境地，奇特之处穷极一个生灵一生一世都探索不完，眼前这团浓雾，是奇遇是危险，还是未可知也。
    见白色小兽已经消失在浓雾之中，伊默迟疑了片刻，还是谨慎地踏入了眼前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森林。
    刚踏进森林，白雾便像是有着灵智一般贴了上来，将伊默包裹其中，森林之中湿度极大，但并没有给伊默气促窒息的感觉，相反，进入白雾后伊默便如鱼得水般异常安适，体内灵力都活跃了许多。
    他心下稍安，沿着小兽留下的爪痕一路向前，在森林中穿行，在费力地穿过一道生长异常密集的树墙之后，眼前场景忽然开阔起来。与此同时，隐约传来一个伊默有些耳熟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小白，你又跑到哪里撒欢去了……”
    伊默都不用反应，嗓音入耳便自然地与脑海中某个人对号入座起来，他眉头一挑，神色逐渐古怪起来。
    这可是与现实切割的灵界深处啊，不会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