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绕过两簇遮挡视线的树丛，那似曾相识的话语来源终于映入伊默眼帘。
    那是个身材高大健壮、带有不少瓦斯塔亚特征的男性青年，体表毛发旺盛，头顶竖着两只尖尖的兽耳。他将宽松的短衫扎在腰间，将上半身饱满的肌肉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无意识地散发出彪炳的气焰。
    极具反差感的是，虽然威势惊人，难以接近，那青年此刻却半跪在地，伸出手，一脸宠溺地揉搓着白色小兽的脑袋。青年口中的“小白”享受地侧过身子，轻轻蹭着青年的掌心。而在青年的肩头，则是另一只外貌与小白颇为相似的紫毛狼獾，歪着头一脸不屑地睥睨着撒娇的同伴。
    青年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白啊，你真是太不乖了。灵界里那么多强大的灵体，随便遇到一个你哪里还跑得掉？
    “算你运气好，多学学人家小紫啦，又乖巧，又不会乱跑，还会给我找果子吃，哪像你一样，那么调皮……”
    真的是你呀。
    “……瑟提？”
    ……
    林间空地，伊默与瑟提面对面盘膝而坐，享用着瑟提的果子，小白缩在瑟提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偷偷打量对面的伊默，小紫则留在瑟提肩头，警惕中夹杂着好奇地打量着伊默。
    两人现在享用的那些通红晶亮的果子都是紫色小兽在这片树林中找到的，属于灵界的特产，每一枚果子都形似樱桃，有鸡卵般大小，带着一股馥郁的香气。伊默咬下一口，果肉便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流淌在五脏六腑之间，弥漫在周身。
    甚至连精神上的疲惫和伤势都缓解了许多，与先前昏迷时提莫给他喂的果子两相配合，伊默遭受的反噬都要痊愈了。
    放在修仙小说中，这些生自精神领域的果子都是妥妥的天材地宝，而现在则在伊默与瑟提两人手中，一口一个，权做充饥之用。
    瑟提时不时地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盯着伊默，又往嘴里丢了两枚果子，他才呐呐道：“我说……你小子，怎么也在这里？
    “你来多久了？应该……是刚到吧。”
    伊默会心一笑：“刚来，什么都没看到。”
    见瑟提似是松了口气，他适时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两个是……”
    “它们啊，这个叫小白，这个叫小紫，都是我来这里以后自己找上我的，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我也只好让它们跟着了。”瑟提伸出手指搔了搔肩头小紫的下巴，又双手抓住身后的小白，把它抱到身前。
    小白被双手举在瑟提胸前，一脸无辜的表情，正对上伊默的目光，顿时挣扎起来，四只短腿在空中扑腾。
    “原来如此，我听说有些幸运的人会和自己契合的灵体产生共鸣，也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耗费莫大的心血也找不到，更多的人则究其一生都会停留在物质世界，与灵界产生不了交际。没想到你不但很快遇上了属相相近的灵，还一来就是两只。”
    伊默颇为好奇，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亲身遇到。关于灵界的种种了解，他都只是在长存之殿，从卡尔玛和那边的僧侣口中听闻的。
    瑟提耸耸肩，“至于我……艾欧尼亚的绽灵节之后，我就来这里了。”对于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和目的，瑟提语焉不详，并不愿意多言。
    伊默会意地点点头，也没有深究，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回萨恩泽的时候没看到你。
    “关于你之前的委托，要我寻找一个拳击手，你的……父亲，很抱歉，我在比尔吉沃特一无所获，至于诺克萨斯，恐怕短期内我没有时间前往了。”
    这小子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瑟提面色缓和下来，“算你履行约定好了，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伊麦呢？”
    “哼，在我的地盘惹出那么大的麻烦，你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老妈可一直记着你，时不时就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算你有良心，还记得她。
    “我妈有阿鲁他们时刻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托了兄弟会的领袖艾瑞莉娅的福，萨恩泽现在倒是安全了很多。至于我嘛……老妈一直以为我去皮城继续读大学去了。”
    瑟提摸了摸鼻子，内心的警惕缓解了不少。
    他瞅着伊默的脸庞，还有似乎从未改变的清澈眼神，陷入深深的纠结中。许久，瑟提才摆摆手，一副牙疼的表情道：“啊算了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又或者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些私事有没有必要和伊默分享：“绽灵节你知道的吧，艾欧尼亚人会在绽灵时以灵树为媒介，和处于灵界之中的自己的亲友再次缔结。
    “我老妈和我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我是老妈和一个诺克萨斯人的孩子。瓦斯塔亚和人类结合，在我老妈的部落是不被允许的，老妈遭到部落的那些老东西的驱逐，带着我一路颠沛流离，最后在萨恩泽定居下来。
    “要是有那个男人陪着，老妈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但他没有选择留下了，而是坐船走了，抛下我妈，去了其他地方，为了打更多场拳，赚更多的钱。”
    瑟提眼神晦涩，语气幽幽，“我很讨厌我如今的事业，因为我走上了我爸的老路，但这是保护老妈唯一的法子，唯一我能够实现的赚钱的法子。我更讨厌我老爸，我对他是什么想法，我不用解释你应该也清楚，委托你找他也是为了这个。
    “我觉得是他欠我妈的，让他回去见老妈，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我每天每夜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他，把他揍翻在地，然后质问他当初为什么没带我妈走。希望他这么些年，没有荒废了训练，不然可没机会从我手里活下来。”
    瑟提松开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怀里的小白顺势落到地上，感知到瑟提的情绪，顿时压低身子，浑身白毛都炸开了一般，绕到背后藏了起来。
    “但在绽灵节时，我……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灵体，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足够让我毛骨悚然了。我的记忆绝对错不了。”
    伊默自然了解瑟提的身世，只是没想到，关于他销声匿迹的父亲，后续会是这样的发展：“如果他以灵体的方式存在，那只能是……出现了意外？”伊默用比较委婉的方式陈述道，“那你后面找到了吗？”
    “没，也没有交流。”瑟提冷哼一声，“那男的如果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那确实是不敢来见我们的。我妈已经断了念想了，但我和他可没完，就算是灵，我也要亲口问出个答案来。
    “所以后来我开始四处打探，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灵界。我体内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所以没有受到指引，哪怕有这两个小家伙陪着，也在灵界之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然后就是这样了。”
    “你来的正好。”
    瑟提右手握拳，砸在了左掌上，他站起身，让出了自己身后通往这片白雾森林更深处的道路。
    “我遇上了些小麻烦，离不开这里，你来了，正好与我一道……”
    ……
    在密林中央的空地上，伊默终于目睹瑟提口中的“小麻烦”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静息盘坐的人形身影，人类外表，高大魁梧如铁塔，浑身肌肉虬结蜿蜒如龙蛇。磅礴的气息如渊如海，光是坐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
    “……那能是个人？”
    瞅着那个肌肉壮汉，伊默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两世为人，有着一半瓦斯塔亚血脉的瑟提已经是伊默所见最健硕的存在了，然而与那个盘坐身影相比，瑟提却又像是成人面前的孩童一般孱弱且不堪一击。
    光凭感觉就知道那具肉体蕴含着多么爆炸性的力量，真的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瑟提同样屏住呼吸，压低声音：“当然不可能是人，我和他打过很多次，连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都完全做不到。我猜他只是维持着这副模样，实际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岁了，这是个实实在在的老怪物，是我进入灵界后见过最强大的灵体，以这片森林为起始，这附近的灵界都是属于他的领域。
    “他称自己为挑战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