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云轩后院便已聚集了很多鱼贩子,皆背着鱼篓,吵吵嚷嚷,争着向前抢位置。岑福站在二楼的窗前向下观察着。
杨岳带着三个小伙计出现在后院门口,见众人争相抢闹,便拍了拍手,高声说道,“各位,各位,静一静,听在下一言,”
鱼贩子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杨岳。
杨岳高声说道,“各位都不要抢,但凡来者,有多少我们收多少,只是小店人手不够,若是验货合格,有愿意留下来宰杀洗净者小店愿付三倍的价钱,现在请各位拿好主意,只留鱼者站在左边,愿意宰杀者站右边,”
杨岳话音刚落地,人群便'哗'地一声全向右侧站了过来。
“好,各位仗义,”杨岳抱拳笑道,“我这三位小伙计两个负责验货,上称,记账,可说好了,还包括宰杀洗净,另外一个小伙计负责给各位结账,大家排好队,先后无所谓,价钱上分文不会差,”
鱼贩子不再争抢,自觉排了队,验货,上称,宰杀,洗净,再验货,拿银子,喜滋滋地走人。
杨岳则是在鱼贩子中间来回瞧着,并未发现有断指者,眼瞧着辰时即过,杨岳焦急,向二楼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岑福皱了眉头,冲杨岳点头示意,“再等等,”
“你还我的鱼,你这个黑心贼,”
“你放手,这是我的鱼,”
“好啊,你偷我的鱼,还如此嚣张,这银子不挣也罢,你与我去衙门说理去,”
“你凭什么说鱼是你的?你放手吧你,”
一阵吵嚷声传进来,杨岳回身看去,见后院门口有两个男子拉拉扯扯,一个背着鱼篓要往院子里进,另一个则拼命拉着前者的衣襟不许他进。
杨岳走上前问道,“二位可是来送鱼的?”
“是是是,”背鱼篓的男子满脸堆笑,一边挣扎着躲开纠缠他的男子,“东家,我没来晚吧?”
杨岳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还好,赶上了,”
另外一个男子则哭丧着脸说道,“东家,您别信吴三的话,这是我的鱼,被他偷了来,我正要与他去官府理论,”
“哦?”杨岳看了看两人,冲另一个男子问道,“他叫吴三,你说吴三偷了你的鱼,那你叫什么?”
“小的叫杨东来,平日里在东市贩鱼,小的家中祖祖辈辈都以贩鱼为生,小的可不会骗人啊,昨日里闻听东家这里收鱼,价格实惠得很,小的便想尽办法收了些鱼,正要送来,不曾想被这个贼偷了来,”
叫吴三的男子翻着白眼说道,“无凭无据,你的鱼丢了,怎就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你还狡辩?我爹小解时,发现了你在偷鱼,便喊我抓贼,我一路追着你到了这里,”
“你爹那个老bu死的,老眼昏花,他怎的就看清那人是我了?”吴三转身冲杨岳说道,“东家,我可没撒谎,这鱼就是我的,我也常年贩鱼,自然知晓该去哪里弄到新鲜的鱼,哪里会偷他的鱼?”
“吴三,你可敢与我去衙门理论?若大人判了给你,我自然没话,”
吴三将鱼篓抱在怀里,“我和你费什么功夫?我又没偷没抢,”
杨岳端详了两人,见杨东来大约三十出头,一脸的憨厚相,神情焦急,不像是说谎,反倒是这个吴三,尖嘴猴腮,目光闪烁,看面相绝非善类。杨岳凭借在六扇门多年的办案经验,心里已然有了判断,可是他现在已非官府中人,自然不能替二人断这官司。正踌躇间,听得有人高声说道,“此事好办,我有主意,能分清这鱼到底是谁的,”
杨岳听声音便知道是陆绎到了,想来是下了朝匆匆赶了来,忙迎上去说道,“有公子相助,此事便好办多了,”又转身冲杨东来和吴三说道,“这位公子是我的至交,他说有办法分辨,二位且听听如何?”
陆绎双手负在身后,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几步,眼睛却落在了吴三捧着鱼篓的手上,吴三的左手只有四指,缺的正是拇指,陆绎又上下看了一眼,此人身形偏瘦,身高大约七尺,与昨日判断基本一致。
陆绎冲吴三笑道,“你很紧张么?”
吴三立刻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位公子说笑了,我为什么要紧张?”
“既是如此,你且将鱼篓放下,抱着不沉么?”
吴三看了杨东来一眼,向一旁蹭了几步,才将鱼篓放下,紧接着冲陆绎说道,“公子说如何分辨?小的还等着卖了鱼收银子呢,这眼看着到时辰了,”
杨岳说道,“不急,即便过了时辰,这些鱼也照收不误,”
陆绎向吴三身上看去,吴三穿着邋遢,身上的衣裳到处是渍子,显然很久没有换洗过,腰间用一条捆绳扎着,衣摆处破了一个洞,应是被剐蹭坏了,那破洞的样子不正是墙上留下那缕布条的形状吗?
陆绎心里已然有数,回身看向二楼使了个眼色,岑福立刻会意,谢宵见状就要冲下楼拿人。岑福忙一把按住了,“说好的不能冲动,要想拿回东西,你得听我的,”
谢宵只得停住,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陆绎问二人,“二位都说鱼是自己的,想必这篓中有几条鱼,都是什么鱼,总能说出来吧?”
吴三心里一惊,他偷了鱼篓就跑,可没看里面有多少鱼。脸上神色不自在起来。
杨东来却立刻答道,“小的当然知道,这里面……”
陆绎抬手阻止,笑道,“你若说出来,不怕他依样画葫芦吗?”
“那……那怎么办?”
陆绎冲杨岳点点头,“拿纸笔来,让他们分别写下有多少条鱼,分别是什么鱼?每条鱼大约重多少?”
吴三眼珠一转,说道,“小的不会写字,”
杨东来也支吾道,“小的也认字不多,写不出几个字,”
陆绎笑道,“这个好办,我与这位东家便分别为你们代笔,”
杨东来千恩万谢,随杨岳去了一边。
陆绎冲吴三道,“你说吧,”
吴三见状,眼见着就要被戳穿了,四下里看了看,突然拔脚向门外跑去。
陆绎“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楼上,岑福和谢宵一跃而下跟了上去。
杨岳刚放下笔,回头一看,“人呢?”
陆绎看了看杨东来,说道,“吴三已经跑了,想来是心虚,这鱼就还给他吧,”说吧悠哉悠哉地抬脚出了门。
杨岳喊道,“可是成了?”
远远传来陆绎的声音,“准备全鱼宴吧,你的店门怕是要被挤破了,”
杨岳轻叹了一声,“好计谋啊,既找到了贼,云轩借此机会又有了一些名声,倒是一举两得啊!”
吴三跑了一段路,回头见并无人追赶,便慢了下来,喘着气,小声骂道,“该死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
岑福和谢宵不紧不慢地跟着,见吴三东张西望,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谢宵有些按捺不住,便要上前将人抓了。岑福一把拦住,小声斥道,“你又来?说好的不能妄动,”
“就他这副德性,东逛西逛的,这要晃到什么时候?我将他逮了,只须拿刀架脖子上,吓他一吓,不信他不说,”
“谢少帮主,对付这样的小贼,使不得你们江湖上那些手段,”
“切,”谢宵翻了一个白眼,“你们锦衣卫的手段不够毒辣吗?对付一个区区小贼也犯不上吧?”
岑福不屑与谢宵争执,眼睛始终盯在吴三身上。此时,吴三突然转身回头,岑福一把将谢宵拽到身后,低声道,“低下头,莫乱动,”
谢宵挣了几下,不满地说道,“你干什么?”
“他那日敢用麻袋套了你,想必跟了你一阵了,你的相貌他应该会记得,”
“记得又怎样?老子还怕了他?正好,直接按住他,”
岑福见吴三又转回头继续走,便弯了腿向后踢了谢宵一脚。
谢宵吃疼,瞪着眼睛,冲岑福比划了一下。岑福暗笑。
陆绎顺着岑福留下的记号一路跟着,很快便赶上了两人,见两人情状,便明白了,笑道,“谢少帮主,京城的景致不错,”
谢宵见陆绎也到了,便恨恨地说道,“陆绎,岑福是你的手下,你也看到了,无缘无故踢我一脚,你管不管?我若不想忍他,定打他个屁滚尿流,”
陆绎“咝~”了一声,“谢少帮主,你武功是不错,可这说话嘛……”
“说话怎么了?哪句你听不懂?”
“粗鲁!”陆绎扔下两个字便径直向前大步走去。
谢宵追上,“你也就嘴皮子功夫比我厉害,若真刀真枪,老子怕过谁?”
“手下败将而已,”陆绎只说了四个字,谢宵一张脸便涨得通红,“你,你说谁?姓陆的,你别目中无人,要不找个地儿咱俩比划比划?”
“跟你?”陆绎眼神中全是不屑,“恐怕你现在连岑福都打不过,”
“笑话,我堂堂乌安帮少帮主,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我连你都不怕,岑福算什么?”
“谢少帮主,话不能说得太满,你可知道,这几年,岑福苦练功夫,已少有敌手,我觉得你……”陆绎摇了摇头。
“姓陆的,你瞧不起谁呀?他练了,我就没练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他个满地找牙,”谢宵说罢就要往前窜。
陆绎一把将人拽住,小声斥道,“莫坏了我的事,”
谢宵被陆绎拽了一把,身子趔趄了一下,心里倒是暗暗惊奇,“姓陆的功力大增啊,看似轻轻一扯,实则用的是内家功夫,”脸上便更有些挂不住了,站稳身形又说道,“你趁我不备,偷袭我算什么?”
“别说话,”陆绎头也不回,人已向前疾走了几步,来到岑福身边,“到了么?”
“大人,吴三进了院子,看院子破败的情形,应该没错了,此人既懒又滑,连家都不像个样子,”
陆绎点了点头,冲谢宵比划了一下,三人运了轻功,一纵身,跃上屋顶,掀了瓦片,向里看去。
那吴三进了屋子,便一头躺倒,翘着二郞腿,哼着歌,不一会儿,翻了身起来,爬到炕边,在一团破被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盒子来,掸了掸盒子上的灰尘,自言自语道,“宝盒呀宝盒,就指着你发大财了,”
谢宵定睛看去,正是自己的盒子,张嘴骂道,“小贼,敢偷老子的东西,”说罢便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