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薇一箭射杀意欲投降的士兵后,陈平县内的将士再无一人敢往后退缩。
可尽管如今陈平守军上下一心,皆是心存死志,誓要与陈平县共存亡。
但是,如今能拿起刀剑的士兵不足一千,加上方琳薇及其手下,还有城中少数不怕死又有报国之志的年轻人,勉强凑了个一千五百人之数。
就这点人马,不过是堪堪将城墙占满后还剩余些人马去将城门堵死。
就这点兵力,张权再度来袭,也不过是顽抗一方,拖一拖城被破的时间罢了。
果真,张权次日重整兵马,再次率兵来攻城。
方琳薇站在高墙之上,听着张权的副将高声劝降,眼中满是冷漠之色。
她扬起弓箭,对着喊话之人将弓拉满,而后只听‘咻’的一声,那副将的脖子上俨然插上了一只箭矢。
一箭封喉,那聒噪的劝降声戛然而止,张权大怒,抬手一挥,战鼓起,梁州军便不再劝降,抬着云梯就朝着城墙攻来。
“姑娘的箭射的越发的好了,如今只怕我也是不及你的了。”
羊角看着方琳薇说,眼中满是赞赏。
以人为靶,生死相搏,进步自然是神速得很。
方琳薇回头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道:
“若是今日能逃过这一劫,咱们再比一比看,究竟是谁射得更好一些。”
语罢,方琳薇再度搭弓朝着城墙之下射去。
尽管她手上已被弓弦磨破,却也半点不影响她拉满每一弓。
箭无虚发,一箭要人命!
可是,兵力的悬殊让他们就算精疲力尽,最后累到只能靠着意志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也还是阻止不了敌军逐渐突破防线攀上城墙的事实。
“姑娘,你快逃吧。”
如意将方琳薇身边的一个敌军一脚踹下城墙,拉着她就要走。
方琳薇虽是随西征军一起来到西北的,可她毕竟不是军人,而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先帝亲封的安平县主,就算她逃了,谁又能说什么?
方琳薇一把甩开如意的手,决绝的说道:
“我说过要与陈平县共存亡,今日我若是敢退后一步,我就不配为大周的安平县主。
既已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为国捐躯,亦是死得其所,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反正,沈珏音全无,生死不知,说不定,去了阴朝地府就能见到他也说不定。
如今,她该了之事已了,就算今日死在这里,她亦是了无牵挂,无有不甘。
如意看着方琳薇大义凛然,半点不退缩,知道她不会做逃兵,便不再相劝,而是就在她周围,尽量护她周全。
可是,爬上城墙的梁州兵越来越多,而他们自己的士兵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这陈平县,是真的守不住了。
兵荒马乱中,王宝琴眼看着又一架云梯之上爬上来了梁州军。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愤然上前,却是被梁州军一刀砍在了手臂之上。
不远处的方琳薇见了,心下着急,忙喊了一声:
“琴姐姐,快回来。”
言罢,她搭弓一箭将那又要砍向王宝琴的士兵射下。
可云梯搭在此处,掉下了一个,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爬上来。
王宝琴捡了一把刀要朝着又爬上来的梁州军砍去,却被那士兵一刀挡开。
不仅如此,这次她又被砍了一刀。
一次又一次被砍,身边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一时间,她眼睛发红来了脾气,顾不得身上有伤就爬上了城墙之上。
“当我没脾气了是吧?即便是死,老娘也要拉你们垫背。”
她吼了一声,转头看向方琳薇,嘴角带着笑意,一脸的坦然。
“方琳薇,我先走一步了。”
她大声喊了一声,身上当即被捅了一刀。
这时,方琳薇转头朝她看来,便见她疯了一般拽着云梯的一端直直跳下了城墙。
而在那云梯之上往上爬的人随着她一起直挺挺的栽倒下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琴姐姐……”
方琳薇喊了一声,她来不及伤心,身边又有梁州军冲上来。
“县主,您快快离去吧。”
张诚冲来他身边,实在守不住了,他能做的无非就是让方琳薇逃。
“少废话,你能死,我为何就死不得?”
方琳薇怒声质问,手中的袖箭转动,擦着张诚的脸颊射中了正提刀砍向他的梁州军。
张诚回过神来,只觉得心有余悸。
可眼下,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敌方战鼓仍是不肯停歇。
“末将替天下百姓感谢县主大义。”
张诚说着,无不是满脸豪气,一身大义准备赴死。
正当众人准备就义赴死之时,如意却在她身旁惊呼。
“姑娘,快看。”
方琳薇闻言,急忙朝着城下看去,竟是见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骑兵朝着张权杀去。
显然,张权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有援军前来,一时之间战鼓乱,军心散,士气大乱。
“姑娘,愿军来了,我们等到援军了。”
如意眼中满是庆幸,方琳薇盯着城下乱做一团的梁州军,在飞速而来的援军中,她看到了那抹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沈珏,是他!
这哪里是什么西征军的援军,这事九死一生,一脚踏进阴朝地府的沈珏来救她了。
此时,他骑在马上,手中挥着长剑,直奔敌军主帅而去。
张权见势不妙,忙鸣鼓收兵。方琳薇薇满眼通红,她冲下城楼,大声喊着:“开城门。快开城门。”
跟在她身后的张诚还有些担心这是张权的诡计,想要阻止守城门的士兵,却被跟来的羊角和如意阻止了。
方琳薇看出了来人是沈珏,她们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
城门一开,方琳薇飞奔出去,张权主力军已经快速逃跑而去,唯剩些残兵在顽抗,却是被沈珏手下的兵马尽数绞杀。
方琳薇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尸山血海中,看着他提着利剑,满身是血的将挡在他身前的人一剑一个的踩在脚底下。
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来,直到最后一步,他才丢掉了手中的剑,将她紧紧的抱进了怀中。
迟来的泪水像是决堤的堤坝,就在那么一瞬间将她的视线彻底模糊。
从听到他失踪至今,她总是绷着一股劲,不让自己流泪,不让自己懦弱。
她怕自己一但发泄出来,便会失去了坚持找他的勇气。
虽然他们都不说,可是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不对他抱有希望。
只是他们怕伤了她的心,才会任由她不停歇的再找而已。
“你为什么才来?”
方琳薇轻轻的问了一声,话语中却全部都是委屈。
沈珏听在耳中,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从李相良回京至今近八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无话可说,所有的理由,都不能成为他让她饱受折磨开脱的借口。
这一仗之后,原先裴青留下的五千兵马所剩无几,而如今镇守在陈平县的主力,也成了沈珏带来的三千人马。
而沈珏之所以支援陈平县来的晚,不过是因为他们要趁张权离开上官县,一举将上官县拿下。
如今,张权失了上官县,而今又攻不下陈平县,他在雍州就无所依仗,只得狼狈逃回潼关。
虽然,他手中兵马在两次攻城和上官县战役中损失过半,可如今他手上能用的兵还有近两万人。
如果他势要拿下陈平县,光是沈珏手上的这三千人马依旧是守不住陈平县的。
但是,沈珏对此却是丝毫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如今西北反军人心不齐,张权也不会为救关宁县而拼尽全力。
如今他损兵折将,在陈平县几乎丢了三万人马,便只能逃回潼关去保全实力。
他和礼王本就是半路结盟,各怀鬼胎。他以张家京城全族的命为代价谋反,又怎么还会愿意屈居于人下。
他保全了实力,再不济退回梁州,他照样还是一方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