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正守在木屋,等着白炁醒来。
但就在四杀阵法开启的一瞬间,阿飞却痛苦倒地,不断挣扎,直至没了动静。
谁也不知所因。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消失许久的墟灵又突然现身,不断攻击木屋外围的神力结界。
在它疯狂击碎闯入的那一刻,是他身上闪出的一枚黑金玄符,将其震退。
也正是那枚玄符,护下了他一命。
他认得,那是在浮隐岛时,自己送给姜遇护身的玄符!
可却不知那人在何时,重新将其放回自己身上的。
于今日,再次护住了大家的性命。
再后来,墟灵被随后赶到的巳蛇和权主联合截杀。
危机随之化解。
可他们的伙伴——阿飞,却再也没能醒来。
……
原来,已经过了三日了。
苍旻抬眼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众人都知道,他是在等白炁,想要在离开前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回想着墟灵被彻底抹杀之时,所说之语:
“只要这个世道不灭,煞魂就永远不会消失,本尊的追随者一定会再度现世!本尊没输!没输……”
其实,墟灵这点并未说错。
物生两极,善恶互依!
只要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那它的阴暗面——也就是墟界,会得以永存。
有生就有死,有善便有恶。
当源源不断的恶灵被投入墟界,就会有不断的煞魂增加。
等到其内煞气再次汇集合成一个“灵”的时候,新一届的墟界之主便会诞生,与这个世界对抗!
这亦是一个被上古神所创立的轮回。
此便是——万物皆有轮回!
至于那时会怎样,又会是谁来承担起生灵之责?
没人会知道。
也许那时,这个世界已不复存在,被灾难彻底抹除;
也许会重新诞生新的神只,守护世间,承担天道。
可不管怎样,都与他们再无干系,是生是灭,也无需他们背负。
好安静啊……
白炁突然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用手遮挡了下晃眼的日光。
手指搭在心口,感受着里面那颗心的跳动。
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最近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妄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山坡上同那人谈笑,似乎还学习试着用神力催生万物。
白炁缓缓坐起身来,扫了眼过于安静的四周。
静的可怕,仿佛这方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视线汇聚到院中躺椅上,那道没有一丝魂息的身影之上时。
瞳孔猛然骤缩!
下一秒,白炁便出现在阿飞面前。
看着这副没有一丝魂力波动的死体之躯,又看了眼天边逐渐黯淡下去的神息光影。
她在这一瞬间,断定了心头某种猜测。
这一次,她终究是握不住那人了……
白炁平静注视着远处天际,面色平定,没有一丝情感波澜。
就连心神,也出奇的沉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忽然重重松了口气,一下子得到了自由与解脱,再也不用有所期待,也无需再提心吊胆。
当一个人看透一切之时,失去,反而比拥有更踏实!
他走了,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静的只听到几道沉闷的呼吸。
还有带着“悲鸣”的心跳声。
“除她所外,苍旻此生……已无半分遗憾,前路漫漫,望诸位……多保重。”
在眼睛彻底合上时,苍旻心里涌现最后一股无奈悲酸。
“终究还是……”
“等不到你了,白炁大人……”
符阙紧紧捏着手中的白玉瓶,这是那人先前交给自己的——驻灵瓶。
此刻,里面正盛放着那位鬼将军的魂魄!
符阙:“放心吧,我定会看护好你牵挂的这些人,还有她……”
呼——
“符阙——恭送大人!”
“巳蛇——恭送大人!”
“颜文生,”
“慕九,”
“齐迹携阿飞,一起……”
“恭送大人!”
望着那身躯逐渐化成光点的身影,几人强忍着心头压抑。
他们要替白炁,送这人最后一程。
巳蛇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中的那个黑点,一时间眼神复杂无比。
“白炁?”
颜文生看到赶至的女人,眼睛瞬间发红。
她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白炁无视周围人的视线,慢慢行至先前那人所在之地。
捧起他唯一遗留的一身布满黑血的青衣,轻轻拥在怀里,仔细感受上面那人的气息。
感受着它一点、一点……
消散不见。
此刻已至凛冬时节,但却没有大雪降至。
明明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日光灿烂正好,可她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心,固若冰封。
众人心疼感念间,晴空天际忽然间落起了流星。
一颗、两颗……
原本只该在夜间发光闪烁的千百星辰,在此刻带来了一场盛大星雨!
绚丽却凄凉。
星陨神熄,这是一场独属于神明的盛大落幕!
“他说,这是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符阙凝眉叹息。
“让我甘愿为之倾心之人,必须能做到三件事:一是能让春日的玫瑰在冰雪里绽放,永不凋落;二是能让满天的璀璨星辰,为我坠落;三是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之落泪,泪水甜而非涩。只要你能做到这三件事,我就答应你,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
当日一念,终成谶!
原来,这便是自己苦苦所求的那三个心愿。
当日一句玩笑之语,神明皆为她应愿。
只是这个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她宁愿只是一场梦境。
她是永远都忘不掉那人了,可是,她也后悔了……
白炁死死咬着唇,将这人的遗物拥在怀里搂紧,霎时间心悸难耐。
真的好痛。
符阙见她如此,无奈摇了摇头。
“四杀阵一旦开启,阵中煞魂皆难逃一死!阿飞本就是一缕煞魂,自是逃脱不掉,里面是他的灵魂,是苍旻大人,将它救了下来。”
听到阿飞消息,齐迹颤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白玉瓶。
泪水直接夺眶而出,浑身颤抖起来。
灵魂还在,那他便还有救!
亲眼看着挚爱之人死去的感觉,实在太过悲痛……
“唉——”
颜文生看着身旁自那时一瞬间萎靡的男子,也只能无奈哀叹。
平日里看起来越是洒脱之人,这种生死之事上,反而看的越重。
齐迹如此,白炁亦是如此。
白炁接过驻灵瓶,感知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失了魂般的齐迹。
只是将瓶子重新塞回符阙手中,什么话都没再留下。
她知道,这人也不再是先前的小狐狸了,自是有办法救活阿飞,护好这些人。
白炁独身一人,抱着那身破碎长衣,缓缓消失在众人眼中。
从她来,到离去,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落过一滴泪。
平静的让人心疼、不安。
等几人回过神来,跟到木屋处后,才发现她早已将整所院落封禁起来。
似乎让不想任何人,再来此打扰。
任凭巳蛇怎么失了疯般拍打、呼喊,都无济于事。
她人就坐在那里,搂着那件破烂的衣物发呆,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红尘一切,皆与她无关了。
“算了,就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符阙拉住巳蛇,缓缓说道,“我先将你们送出这里,至于她……我会替你们看护好的。”
几人见此也只能这样,心有牵挂的看了看他们心中“无坚不摧”的大人,带着门口那具被其安置好的躯体,无奈离开此地。
一个人心中悲伤到了极点,便谁也不想相见。
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就像是一个不断向北行走的人,你不能强迫她陪你往南。
过于强求,那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融化其心底的悲伤,抚平所有尖锐,最后只剩下平静。
距离苍旻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在此期间,符阙与巳蛇几乎隔一日来此一次。
可里面那人,始终没有主动走出来的迹象。
这半个月里,白炁半点水米未进。
昏倒了,就枕着衣服睡过去,清醒后再抱着衣服发呆。
“不行,她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巳蛇看着自己这位失了心智般的主子,担忧不止。
“她毕竟是凡体之躯,再有强大的神力护体,时间长了,也扛不住。”
他们二人的灵魂已经复位,苍旻也已经彻底不在。
随着他的彻底逝去,仿佛二人间所有的羁绊,都不复存在!
那所谓的天罚已经散去。
她另一半的灵魂,也已经死在那个阵法之中。
如今的白炁,只是一个拥有着神息护体的普通人而已,除了寿数绵长,其他的再无例外。
她会死、会伤、会痛,已经彻底变成“普通人”的样子。
符阙也有些头疼,低沉道:“她将自己与这道禁制捆在了一起,除非由她亲手从里面打开!若是强行突破,以她目前身体状态而言,根本承受受不了半分冲击!”
“她这是想要为那人……”
殉情啊。
巳蛇看了眼里面那人,又看了看逐渐泛黑的掌心,眼中透过一丝狠厉。
当即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
“权主大人,还望你帮我一个忙!”
“何事?”
……
没人知道巳蛇要这位新权主帮了何忙。
只是等两日后再来此处之时,只剩下符阙一人。
“白炁,我知你心中难受,可你是不是该为那些,替你忧心的活着的人考虑一下?”
“阿飞已经恢复过来,他们还在烟城等你回去,还有巳蛇他——”
“我知道你听得到,倘若你偏要执着,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白白浪费苍旻拼死为你换回的生路,就当我符阙看走了眼……”
“呵,”
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女人,符阙自嘲一笑。
“若是你不想放弃苍旻最后一缕生机,就别辜负巳蛇的一番心意,是它用自己的生命……来为你二人博一个契机!”
符阙回想着巳蛇所托之举,心头百感交集,恨自己的无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