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在小环的逗乐与照料下,叶漓身子已恢复了七成,指尖与手腕处的绷带已拆下,筋骨得以活动自如,只是胸口上的伤还是经常渗出血来。
除了较为严重是一部分缘由,更多的是因为小环。
这丫头像是抓准了她不好拒绝起夜无人照顾的不便,故而赖在她的床榻不走。
不习惯身旁有人的她常常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压到伤口,可这也就罢了。
没想到小环睡觉竟如此难看,半夜捶人给她造成惊慌的同时,差点给她砸到地府去!
几日的静养立即回到原点,气愤之下,小环隔日便在后院的草丛里醒来,才知道几个夜晚睡梦中听见的咒骂的由来。
“阿庸,你说我怎么老闯祸呀,哎。”
此时正在后院提着井水的小环,烦闷的很。
“凑巧。”
凑巧?往日可是回答‘太笨’的人,居然也会帮自己说话了?
“是吧!自从那日你帮忙送走了爹爹以来,连小姐也对我改观了许多,尤其是你。”
阿庸浇水的动作一顿,指尖微微收紧了勺柄,若仔细看,耳根上泛起了一丝通红,可小环却被闪躲的眼睛吸引而去。
“阿庸,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嗯?”
小环俯身走近,用看破一切的目光打量错把花束当野草拔掉的人。
阿庸觉得阴影的笼罩不亚于前几日祠堂里的森冷,只是泥土的味道和日光晒背的暖和提醒着他身处安全之地,但还是清清嗓子干咳了几声,“什么?”
“你和小姐……是不是……因为……”
“因为圣水管用所以我是大功臣!是吧?”
“……”
提到心眼的胆溘然垂落,阿庸长出一口气,继续专注地拔掉枯花枯草,加快了速度只想草草结束手头上的活。
“小姐给你起的名字,果然很合适。”
“名字……”
小环抱着双臂闭起眼,还沉浸在等着夸赞的享受,阿庸的一句话将人嘴角括起的弧度陡然拉下,“你!好哇,你们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看我不打死你!”
眼尾瞥见呲牙咧嘴直扑上来的人影,阿庸淡然转身,少女两只圆圆的眼睛一齐埋进泥土里。
洁净的衣裳沾上泥块,小环气急败坏起身狂拍,可双手也不幸被祸害从而使裙摆愈拍愈脏。
“哼!我不理你了,小姐要沐浴的水你就自个烧了自个提去吧!”
沐浴?
阿庸放下怡然自得的表情,两腿一直便起身,连鬓角的碎发也慌乱了起来。
“小环!我……”
循着声音一个回头,小环直直推出手掌,抿嘴道:“不用道歉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不是,小姐沐浴,我,我不方便。”
所以……
他其实,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哼!今日你便伺候定了,气死我了!”
“臭阿庸!”
说完,小环趁人不注意冲上前头对准阿庸的脚便蹬出去。
蹬是蹬了,就是……阿庸挪开了。
“抱歉,你的反应不足以踩到我。”
‘砰!’
后院的门被牢牢锁上了……
多年以后,小环跟自家小姐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叶漓乐呵个半天,在心里回应道:
这确实是实话,戊瑀仙尊的脚恐怕只有一个人能踩到。
宅里本都是女眷,自从宅子的主人来了之后,元妈便添进不少家丁以护自家小姐周全,尤其是继小环婚约之事后,祠堂也险些让主子丧命,陆陆续续新增的家丁如今已超过一半,与丫鬟的人数相当。
阿庸想到这些,加上自己又是男仆的身份,近身的合理一度让他不知所措,而屋里的人正等着备水。
不管了,只要烧完水添好便可,小环只是一时赌气,一定会回来伺候主子的,元妈再不济也不会坐视不管。
就这么笃定希望渺茫的他,终是抄起双腿提着桶离开泥地。
屋里,叶漓靠在榻上把玩着布偶,翻过背面,却被‘笑口常开’几个大字给逗乐。
这丫头就是常惹事了些,其实还是挺讨喜的。
隔着屏风来来回回的身影,她扫视了一眼,只觉今日备水的人高大的身躯脚步却轻盈许多。
她摇了摇头不免叹气,这丫头估摸着又偷懒了,又不知收买了哪个倒霉的,被差遣来干苦力活了。
只是,这人明显手脚慢了些,磨磨蹭蹭好久她都快等得睡着了。
“小环叫你来的吧。”
哎!早知道就不问了……
阿庸一听,倒完水的手如触电般一收,木桶砸到了地面,发出可耸入云霄的声响。
此时,屏风后的身影跪伏在地。
叶漓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坐回了原处,扶着额眉头皱得粘连一块。
得!都怪她多嘴了,没事拆穿人家做什么,安安心心沐个浴不好吗?
“不怪罪你,东西收拾好便让那丫头过来伺候吧。”
一溜烟的功夫,那人就像夹着尾巴逃跑了一样消失不见。
这,这好歹也扶一下吧?
不知是伤口愈合的迹象还是给这人气到,她解开衣裳的指尖竟有些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她担忧行至浴桶之时,难受的抽痛竟一下子消失了。
不过叶漓并没有因此疑惑,早在落入凡间那夜,这种情况就一直存在着,她没有细想,或许这就是被封血脉身子不堪承受所带来的吧。
就像那日在祠堂,单单一具魂魄,只是怨念深重,若不是小环赶来让魂魄得以变为原身,她都无法辨识那团黑影的真面目。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只要身上出现血迹,这种痛感便会消失。
朝伤口处一看,未褪尽的里衣果不其然渗出了血,她只是继续手头的动作,擦干血迹便迈进桶里。
所幸这次早有预谋,吩咐的浴桶里的水不至于前几次能浸到伤口的水量,因为不知何时发生便防御着。
温水淋过白皙的肌肤,在叶漓看不见的后背,闪过一阵微弱的红光。
抬头向上望去,借着水热她将手臂搭在浴桶边放空了自己,精神得以喂养的松弛,她却开始担忧起来。
如今崔二娘与萧沐昰暂时没来挑事端,但却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想到这,她又头疼起小环的那袋包裹该如何处理了。
算了,这些琐事还是交给元妈吧,来凡间一趟不易,安安稳稳活着等时日一到就得卷铺盖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