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极尽灿烂的昼;风。锐利贯体的风。
这一日,碧幽潭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裹着一道熟悉的妖元向着潭口奔逃。
而追击他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玄力。玄力晦涩,全然不似妖能之息,行招无意,更不会是道门所学。
而不属于这两种力量的玄力,却在方才,将毫无防备的他打成重伤。
之所以是重伤而未死,主要还是蛟龙虚影为他挡下其中大半力道。
不过饶是如此,那副被他引以为傲的身躯也被玄力轰至满是伤痕。
所以这个白帝城内大乘之下的第一妖,便在这妖族的领地中慌忙逃窜。不过虽说是慌忙,但以其奔行轨迹来看,还有这着明确的目的性。
……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于他离开潭边之后。
潭水深不见底,中有幽暗昏瞑。看起来颇为危险,实则更为安全。因为他知道这潭里有什么,所以才不愿进入。
所以他带着自信与自负离开潭边,走向远处去寻找其它族民,而且也一如感知的找到了。
那是一只尚未化形的妖。半只身子隐在树后,露出鸟一般的头颅。
所以他在他身上没有感应到妖气的时候,也并没有放在身上。
只是准备简单的走过去,然后向他询问几个问题。
甚至在走动过程中,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让对方放下戒心,以及该问些什么。
直到,他踏入距离异者三步距离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修者。无论是妖还是人,但凡踏上修途,他们的六感便已开启。
而所谓六感便是,视听嗅味触以及“第六感”。
所以他们关于自己的“预感”、“直觉”往往十分模糊但准确。
若是苏道生在此,他应该会说这是“身体的本能反馈”,而不是什么“主观臆断”。
不过预感或者说直觉到底是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暮寒的反应。
他好歹也是一名强大的修者――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分散妖力护住头颅和心脏,然后召出祖上虚影意欲反攻。
有能力担任二十四将的要职,其战斗本能自然不俗。虽是仓促间的动作,不过仍做到了滴水不漏。
妖力分散,只护住心脉与头颅。这样不但可以简化时间,而且还能强化防御力度。
与此同时展开的天赋神通,则有两个作用。其一,若是发觉对方攻势太强,而自己防御不下之时,虚影便可暂且实质化,为自己挡下伤害。
其二,若发觉对方的攻击并不能给自己造成严重的伤害,那么这虚影还可以进行反击。
果断的选择,聪明的觉悟。在死亡降临之前,妖者已做完这一切。
而这时,之前那名有些异鸟头颅的小妖,却是目露奇光。
眼神变换不过一瞬,而这一瞬,已足够早有准备的暮寒看清。
所以猛然出手,向着对方抓去。短暂的一瞬,也足够他将妖力提至另一个高度。
妖力生威,覆盖在坚韧的手上更是足以推开一方空间。虚空由于外力作用,划出波纹四散,而那名异样者却似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暮寒抓在了手中。
“你是,什么东西?”
妖者并没有执杀,而是如此反问。之所以问是什么东西,那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既不是妖,也不是人。
话语间,暮寒已用力抓住对方的脖子,将对方从树后提出。
除了拥有着怪鸟的头颅外,其下半身已成人形。
“你终于来了……”随着身形被抓出,异鸟说话了,不过并没有回答妖者的问题,而是用颇为沧桑的语调说到:“白帝城的天骄,暮寒。”
听见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妖者内心倏然一惊。隐约间,他似已反应过来什么,但细细一想却又感觉什么都抓不住。
不过念及对方性命不过在自己一手之间,暮寒略感安心。
“你,认识我?”
“呵呵……”
面对妖者的疑问,异鸟只是轻轻的笑着。他的笑声全然没有鸟妖该有尖锐刺耳,而是轻缓平和。
“别乱动!”
再度察觉到异样,暮寒狠手一捏。当然,他不会杀了他,因为他还有很多问题。
“嘿……”
异鸟嘿然一笑,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感此方天地之内,忽涌玄力沸腾。
熟悉的死亡阴影再度降临在暮寒身前,再加上由于他抓住了对方,所以有些放松,如此一来,又哪抵挡得了浩荡的天地之气。
异鸟的脖子被暮寒死死捏住,而此时暮寒下意识的一捏,却发现纹丝不动。似乎异鸟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阻挡,让他难以建功。
超出预料的事接连发生,而这时妖者想逃却再也逃不掉。
晦涩的玄力从脚下升起,一瞬间突破其护体妖力,转而攻入他的妖脉。
虚影恰时降下妖能,阻挡清和玄力入侵,妖者也借此机会退出脚下土壤。
不过很明显,已经迟了。陌生的玄力灌入体内,开始与妖力互噬。
同一时间,他恍然发现他手中的异鸟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他的身后。
“你逃不了的……”
依旧沧桑的话语,但流露出的却是无比强大的自信。
身后玄力再起,妖者忽感体内妖元溃然一散。
“你的体内早已千疮百孔,妖力更是运转受阻。这样的你,又怎能逃回碧幽潭边。”
一散之际,极速移动中的身影陡然一顿,而这一顿,便让后方追来的异者赶至。
同样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法诀也未捻转,就像是能直接控制天地之气一般,陌生的玄力再度破空而来。
也幸好在对方施术时其身上还有玄力波动,否则这种突如其来,防不胜防的攻势还真不能躲开。
不过正常人能躲开,但此时的暮寒却不能自由躲避。因为异者本就是趁着暮寒暂无行动能力的时候才出手,所以这一式,自然没有落空的可能。
噗!
清平的玄力穿过碎碎点点的妖力,在接触身体的一瞬便化作利器破体而去。
妖血四溅,血流芬芳。
一根灰黑色的荆棘自下而上刺破暮寒的身躯。灼热的鲜血顺着荆棘流下,滴滴答答。
“不用白费力气。你的身体我早已研究熟透,这一刺不但穿透你的妖脉,更是阻断你的妖元。所以现在的你,除了这身蛮力,什么也没有。”异者缓缓而来,口出绝杀之言。
“另外,你的天赋神通短时间也不能再度施展,所以这一次,你注定要死。
不过在死之前,还请你不要破坏了你的身体。毕竟我,可是挑选了很久才选中了你。”
危险的话语显露出异者的别有用心,而妖者听闻却是满脸震惊。
因为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之前感觉到的异样是什么,也想通了之前想不通的事――为什么在外修行的他,会听到白帝城传来的事端,结果回城之后发现什么事也没有,只有一份邀请函。
也明白了为什么在领命调查南方遗址的时候,进展那般顺利,不但查到线索,而且还指向位于南域的碧幽。
因为这一切,全在这名异者的算计之中。而其目的,正是自己的身体……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身份”。
想要取代一条生命,是极为方便简易的事,无论是夺舍还是用其它什么方法。
毕竟自从那道丧心病狂的术法出现之后,越来越多类似的术法接连诞生,甚至他自己都学有一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现在他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能不让这名异者成功取代自己。
至于异者计画的细则,他不是很清楚,不过若是从终末往起始推论,那么很容易得出相关结论。
大概就是知道了自己会是逐鹿盛会的受邀者,然后便安排了一系列偶然,让自己回到城内。
而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遗址恰时出现变故,白帝便派他出来调查,故事的结尾便这样形成了计画的开端。
而如果初时这名异者挑选的猎物不是自己,那自己也定然不会回到白帝城。如此一来,以异者表现出来的手段来看,让代替自己参赛的族人是为他的目标,也不是很难。
心念一定,妖者心一横,便将荆棘从体内抽出。
他心想,再如何也要拼死抵抗,最好能让异者错手杀了自己。
倒刺带出些许碎肉,再引体内伤势爆发。
但,妖力被封,功体被锁,现在的他正如异者所说,除了一身蛮力,什么也没有。
异者手起,术落。天地之气清和回旋,形成一柄无形之刃。利刃从天灵之处切入,唯闻骨骼咔咔作响。
剧痛之下,妖者眼神涣散,而更涣散的,还有神识。本就脆弱的神识在利刃入体之际,便已分崩离析,唯有点点妖元带着血丝溢出。
这时候,异者已剥去怪鸟的装扮,化为人身。那是一张与常人稍显不同,但足够英俊的脸,再配上一双翠绿色的眸子煞是好看。
“看着我的眼睛。”
轻缓耳语,蛊惑妖心。毫无神采的眸光对去,一双翡翠眸子散发着诡异绿芒。
“现在,你的名字叫做……赫仑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