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是怎么被骗的?”
“我当时就是来蒲城找工作,最开始做的是服务员,可老板嫌我笨手笨脚。”
她小声说着:“才干了两个月就把我开除了。我手里大部分的钱都寄回家里了,很快就要没地方住了。这时候上班时认识的一个同乡,跟我说可以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我就跟着去了,最开始也是做服务员,后来他们就逼我陪酒。再后来?”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我说不干了,他们就打我,我的身份证,银行卡全都在他们那儿。他们还要检查我的手机,跟我说他们已经知道我老家的地址了……”
“要是我不老老实实的,敢给他们捅出一点儿篓子来。他们就不会放过我爹妈和我妹妹!”
这个一直显得麻木不仁的女孩子,终于在提到自己的家人时突然痛哭失声。
“后来……”
她没用靳树禾他们催促,就继续说下去了。
“后来他们让我过年回家。再骗几个女孩子过来,我说我不愿意,他们差点掐死我,还派了人和我一起上火车,说就埋伏在我家附近。如果不能完成他们的要求,这个年就是我们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我只能……我只能把人骗出来,说带她出去打工。”
靳树禾能感觉到她的愧疚甚至是恐惧。
甚至在交代事实的时候,她都下意识不愿意提起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等来了这儿之后,她就……她就也跑不了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吴小荷是什么时候?”吕姐示意靳树禾去给她倒杯水。
这姑娘一直在舔嘴唇,嘴角都干裂出血了。
靳树禾给她端来一杯温水,送到她手边。
“谢谢。”康芳芳接过来,一口气儿喝完了。
“还喝吗?”靳树禾问她。
康芳芳摇摇头。
“现在说吧。你最后一次。见到吴小荷,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康芳芳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小荷,但我也没有办法!”
“我们两个被安排住在一起,其实小荷早就不和我说话了……小荷心里恨我,我知道。我也……我也不敢和她说话,平时我都躲着她。我只知道,小荷好像沾上那玩意儿了。”
“你是说毒品?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从谁那儿染上的吗?”靳树禾抓住这一点问下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听说,小荷她,被这伙人的老大看上了,小荷她的……长得漂亮。”
靳树禾他们看过吴小荷的照片,虽然家境贫寒,可这女孩子依旧出落的亭亭玉立。
漂亮,年轻,涉世未深,没有分辨对错的能力。
同时又无法自保。
这姑娘,好像无可避免的,走进了让她一生从此改变的深渊。
现在两边的案子,都无法继续再推进下去的原因。
便是无论是强迫女孩子卖身的这个团伙,还是同他们有利益纠葛的贩毒团伙,都无法确定那个深藏在后面的领导,管事者到底是谁。
好像现在抓到的,都是一群小喽啰,并且已经乱了套,纷纷只顾自保,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抓住这些人来审问,可他们竟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领导他们,那人极其谨慎,是一个很有头脑的罪犯。
他们现在听过,关于卖淫团伙的老大最确切的消息。
甚至就是康芳芳现在所说的,她认为吴小荷,被那个老大看上了。
“你亲眼看到过吗?还是说就只是听说过?”吕姐严肃地追问。
“我确实看到过几次,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连管我们的那个人,看见那个男人时都恭恭敬敬的。”康芳芳仔细回忆着。
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荷,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但我就只能想起来,当时小荷急匆匆的进门……”
“她那天看起来神色很害怕,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也不只是那天,她有好一段时间,看起来都很害怕。她都,她都开始跟我说话了!”
“都跟你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靳树禾边提问,边快速地做着记录。
“她那时候总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她出事儿了,让我一定要替她回家,替我看看她的父母,还要替她看看爷爷,一定要看她的爷爷!”
“她爷爷怎么了吗?”
靳树禾和吕姐交换了一个视线,一般很多受害者突然出现这种反常行为,很有可能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她爷爷去世了。”
“她爷爷去世了,为什么要你替她“看”爷爷?”
“因为她爷爷还没有下葬。我们那边的习俗,家里的老人下葬时,要所有的亲戚,小辈儿都在场。如果小辈儿不能回去,那就是不孝。”康芳芳解释道。
“吴小荷失踪之后,你还见过那个男人吗?”
康芳芳点点头:“见过,但就见过一次。”
“在什么情况下见的?”
“突然有一天,他带着人,进到我和小荷的屋子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
回想起这段经历,康芳芳依然十分害怕:“他们把小荷的屋子翻的乱七八糟的,又几乎把所有小荷的东西都拿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问我,说小荷有没有东西在我那儿?”
“我说没有,他们不信!又去我房间乱翻了一通,最后才走的。从那以后,小荷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说到这儿,康芳芳又一次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又问了几个问题,可康芳芳来来回回,应该就知道这么些了,吕姐叹了口气问她。
“记,记得吧。”
“那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一下人脸画像。”
等出了审讯室,吕姐拉着靳树禾进到消防通道,拿出盒女士烟,抽出一根,熟练地点上,长吸了一口:“树禾你怎么看?”
靳树禾摇摇头:“信息太少了,吕姐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要是吴小荷那姑娘,面对害我的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搭理她的。可听康芳芳的意思,是吴小荷主动和她破冰说话的。”
“我总觉得……这吴小荷是有话想跟人说,却不知道找谁,或者说没有办法找谁,只剩下康芳芳一个人选。”
“吕姐的意思是……她被人控制?可是她一直都被人控制着。如果这么想的话,她是在被所谓的老大,带到身边控制之后,知道了些什么吗?”靳树禾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对!”吕纯拍板。
“等人脸画像出来后,咱们两个一个一个去问被抓到的所有女孩儿!让缉毒那边,同时去询问贩毒案子里的每一个相关人。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情脱不开干系。”
靳树禾点点头,他和吕纯有同样的感觉。
果然正如他们两人所料,看到吴小荷照片的那些女孩子,其中有一部分,表示认识她。
不仅认识她,还是被她所管着。
“你们的意思,这个姑娘是负责管理你们的?”
“对,就是她!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的姑娘义愤填膺。
但有的姑娘,却显得有些迟疑……
“她并没有欺负我们,平时还挺关心我们的。”
“她有问过你们什么吗?”
“她把我们每个人的信息都问了,说是要更好的管理。”
问完后,靳树禾连晚上饭都没吃。
坐在办公桌前,把今天说认识吴小荷的这些姑娘,前几天录过的口供,一份一份翻出来,挨个对照查询。
然后,找到了里面的共同点……
“吕姐!这些说认识吴小荷的,她们都是交代过,曾经或是引诱,或是强迫客人吸食过毒品。”
“而那些说不认识吕小荷的,大部分都像是康芳芳一样,了解的事情更少!”靳树禾做好表格,一边说着,一边从打印机里打印出来,递到吕纯手上。
“好!找到共同点了!”吕纯欣赏地拍拍靳树禾的肩膀:“吴副队说你心细,说得太多了。”
听了他们两个的汇报,谢队坐在办公桌后,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文件,认真看了看。
“你们怀疑吴小荷,因为和那个老大有所牵连,所以被任命为去管派这些与毒品相关的姑娘,以此达成新构成的更黑暗的产业链?”
“那是否推断,康芳芳所交代的,那个好几次与吴小荷在一起的男人,也就是做成画像的那个,就是卖淫团伙的首领?”
“我认为……不是!”
靳树禾在谢队的目光中,开口道。
“哦?你掌握什么证据了吗?”
“没有。”靳树禾摇摇头:“康芳芳的口供中,说吴小荷失踪之后,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一次,带人搜查了康芳芳与吴小荷的住所。”
“嗯。”
“如果那个男人是组织的老大,即便他与吴小荷存在着不同的关系,但我也不认为,他会自己带人去搜查吴小荷的住处。这不像是一个那么精明的,犯罪团伙首领能做出来的事情。跟我们调查之下,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相符。”
“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信息作为佐证。”谢队喝了口茶水。
“是,但现在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靳树禾并没有因此退让。
一旁的吴纯皱着眉:“我赞同树禾的说法,这个人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而且直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关联人,说在近期看过他。”
“既然有怀疑,就去找证据,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等出了办公室,靳树禾郑重道:“吕姐,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呀?咱们都得这样!既然有怀疑,就要坚持自己的看法,直到这个怀疑被彻底排除。如果你自己都不坚持自己的看法,怎么说服别人呢?”吕纯给陈明康打了个电话。
“你们走访调查的怎么样了?”
“不对劲儿啊小姑奶奶!”陈明康明显带着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这贩毒团伙儿,怎么显得乱七八糟的呢?看似手伸的很长,可深挖下去,又显得结构松散,缉毒那边的也说,和他们以往抓的不一样……”
吕纯开的免提。
“陈哥,你说……会不会,这整个贩毒团伙,都是被人控制着呢?而幕后的人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们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了?”
“何队也这么说的!你小子行啊,现在思路这么快!”
陈明康继续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继续排查下去,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算有吧……还得去验证,先挂了。”吕纯挂了电话。
“走吧,吃口宵夜去!这才几天功夫啊,你脸都小了一圈儿!”
“有吗?”靳树禾抬手摸了摸。
要是他真瘦得厉害,梨阮姐看见会担心的。
靳树禾反复翻着那些口供,一直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一秒钟便入了睡。
不知什么时间,他突然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捞过一旁的衬衫儿就往外走!
“吕姐!”
吕纯在隔壁的休息室。
“怎么了?”吕纯迷迷糊糊给他开门,就见靳树禾神色认真又有些兴奋。
“姐!咱们去趟吴小荷的老家!”
“啊?”吕纯还没太清醒呢,就被一股子蛮劲儿的孩子往楼上扯去。
“她爷爷……吴小荷反复提到了他爷爷,你也说过,吴小荷的态度非常奇怪。尤其是对康芳芳,她和康芳芳说过最多的,便是要替她回家看爷爷!”
吕纯眉头皱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康芳芳说,那些人以前说要埋伏在她家周围!还有吴小荷的哥哥父母都提过,家里遭过贼!”
吕纯点点头。
这是从当地派出所传过来的档案里看到的。
做口供时吴家父母和哥哥都曾提到过,可此事与吴小荷的失踪案并没有关系。
所以一直都被人忽视。
“行。”吕纯虽然觉得还是没什么证据,但她愿意信靳树禾的分析。
“跟吴副队打报告。”
“姐你跟我去啊?”
“怎么了?还不想跟我去啊?”
“不是……”
两个人搭着伴出发了。
陆梨阮接到靳树禾最后一条消息,便是他告诉自己,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可能时间上紧张,有时不能及时回复她的信息。
刚开始路里软,觉得没什么。可过了几天后,自己发的所有信息,靳树禾都没有回复,陆梨阮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这天陆梨阮正心不在焉的,坐在桌子前剪视频,忽然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梨阮的心“忽悠”一下,感觉像是一下失重,跌入到了谷底。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您好。”接起电话的时候,陆梨阮的手压在自己胸口,能感觉到心脏跳的非常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