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王府内,安皖钰正在看着折子,从前只想和皇帝争个高低,坐上皇位便可证明自己比他强,可如今看了几日折子才发觉,或许他是有几分真心对待他的。
安皖钰放下手中的毛笔,靠在椅子上假寐休息。
离渊站在他身侧侍候,看到外头奴才推门进来传话:“殿下,管家有事禀告。”
安皖钰累得很,连眼睛都不曾睁开,疲惫道:“何事?”
“管家说,府门外有一女子受伤晕倒,想请示殿下。”
“本王这儿又不是开医馆的,又不是医师,禀告本王是觉得本王心善?”安皖钰有些头痛,伸手捏了捏眉心。
“回禀王爷,是管家发现那女子虽容貌受损,却有几分像梦槐姑娘……所以特来请示王爷。”
听到这个名字,安皖钰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离渊见安皖钰情绪激动,说着就要冲出殿外,忙上前阻拦:“殿下不可,您忘了皇上的话了吗?”
安皖钰闻言,冷静了些许,但心中还有些许希望,他瞪着面前的男人:“让开。”
离渊有着皇帝的命令,执意不肯让开:“若殿下执意要去,便杀了离渊。”
安皖钰从他腰间拔出剑抵在他的脖颈上:“别以为你是他的人,本王就不敢动你!”
“皇上是为了殿下好。”
安皖钰蹙眉将手中的剑扔下,集聚四成内力,一掌击在他的胸口,离渊没有抵抗,愣是连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呛咳了几声。
安皖钰趁机离开了殿内,往府门外走去。
他匆匆赶到时,昏迷中的姜梦槐还向外呕着黑血,浑身上下似被严刑拷问过一般,没有一块好地儿。
安皖钰慌忙上前扶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晃着她的身子,想要将她唤醒:“梦儿!梦儿!”
怀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殿下…梦儿终…终于再见到您了……”
说罢姜梦槐彻底昏死在了安皖钰怀中。
安皖钰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可他看着这样的她还是会心痛:“梦儿?”
安皖钰见她没了声息,将她拦腰抱起往府苑内冲去:“来人!传医官!”
……
安城城外树林中,星煌看着地上几个死去的魔族部下,不禁感叹着:“你说锦寒仓皇而逃会去哪呢?”
安皖翼环顾了一下四周,淡淡道:“她被你伤得不轻,回老巢的路已经被我们封了,她去皇宫也是自寻死路。只能去他那儿了……”
“再猜猜,她遇到钰王会怎样博取同情?”星煌靠着树干,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安皖翼。
“你们相识比我早,我心中都了然的事情,你又何必再问我呢?”安皖翼懒得回答他这种没水平的问题,见靠在树干上没有一丝想要清理现场的男人,他摇摇头施法将此地恢复了原状。
“真是不近人情,和那皇帝一个德行!”
听到这句话,安皖翼不禁皱了皱眉,他们哪里像了,或者说,他哪里就那么残忍了?
星煌见他不悦的样子,悠哉地看着他:“又在心里骂我呢吧?”
安皖翼对他能看到别人心理活动的能力真是烦透了,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劝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再用你的能力,不然……”
“不然怎么样?”星煌好笑地看着他。
安皖翼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星煌嘴皮子利索,武功比他好,法术自是不用再说,他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你也不希望你亲爱的妹妹知道吧?”
星煌听到他提到星晚,整个人矮了半截:“你小子,不要想着破坏我在妹妹面前英明神武的形象!”
“看我心情喽!”说罢安皖翼收起染了血的剑,转身离开。
星煌气结随之跟了上去。
……
青竹幽居中,皇帝靠在龙椅上假寐,洛齐站在他身侧看了看下面拘着万福礼身躯止不住发颤的林晚竹,不禁皱眉轻声提醒旁边的人:“皇上,已经半个时辰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柔笑着看着下面的人儿:“瞧瞧我,过于疲惫都疏忽了小晚了,快起来……”
“臣妾…谢皇上……”林晚竹回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整个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皇帝看见她难受的样子,心疼不已,却不能表露。他依旧懒懒地微笑着,单手撑着头看着下面的人:“朕是不是太过宠爱你了,由得你恃宠生娇,在前朝后宫兴风作浪……”
“臣妾…知错……”林晚竹被说得委屈不已,漂亮的眼眸中都闪着泪光,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身体传达给她的不适,让她有种随时会直直倒下去的感觉。
“知错?干涉前朝政事是一,欺辱嫔妃是二,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谋逆吗?”
“臣妾、臣妾不敢!”林晚竹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清他说话。
“你一次次挑战朕的耐心,朕该怎么惩罚你呢?”充满温柔的一句话,可却让人不寒而栗,“洛齐你说,从前王府东宫的侧妃侍妾,恃宠生娇该怎么处罚?”
洛齐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几秒缓缓开口道:“回皇上,应即刻处死!”
林晚竹闻言愣了一下,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龙椅上坐着的人,缓缓张口,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皇帝似乎有些为难:“处死吗?可朕有些舍不得小晚死呢?不如赐离殇如何?”
洛齐听到离殇,愣了一下,心中舒缓不少:“是。”
“离殇?”林晚竹不知这是何物,疑惑地看向向她走来的洛齐和悠闲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幽幽开口道:“所谓离殇,服下会有蚀骨之痛,若情动,服下者会承受数倍痛苦,直至数月后,无法忍受疼痛,自尽而亡……”
林晚竹自然是没想到陪着皇帝演戏,还要吃毒药,她冷静下想了想,想要向已经站在她面前的洛齐确认:“洛齐,他当真让我服下的是此种剧毒?”
洛齐是皇帝一手栽培,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表露,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半蹲下递到她面前:“娘娘请。”
林晚竹求救般看向上面已经开始批阅奏折的皇帝,仿佛在说:我真的要吃吗?
皇帝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稍稍抬起头向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再不理她。
林晚竹惊恐地摇着头,往后挪着身子,闭紧了嘴不肯服下。
“洛齐。”
洛齐得令,有些愧疚,低声道:“洛齐得罪了。”
说罢,洛齐伸手略微用力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将药丸强行灌下去,慌忙撤了手。
林晚竹作势剧烈咳嗽着想要咳出来,却发觉都是徒劳。
“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墨香玉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二位娘娘止步,皇上命令,谁都不许进去!”
皇帝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皱了皱眉:“放她们进来!”
墨香玉和萧令仪一前一后进来。
此时,似是药效已起,林晚竹腹痛难忍,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状,发髻也凌乱不堪,不断地呻吟着。
墨香玉赶忙跪在林晚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唤着她的名字:“晚竹!你怎么样了?”
萧令仪上前查看了一番,一副很惊慌的样子:“贵妃娘娘!您如何了?”
墨香玉转过头怒气冲冲对着上面平淡地批折子的皇帝大喊:“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贵妃恃宠生娇,朕没有处死她,只是赐了‘离殇’,已是朕徇私了。”皇帝的话语异常淡漠,仿佛下面痛苦呻吟着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墨香玉未曾听过“离殇”,不过见怀中的人如此痛苦,定是中毒了:“皇上!您曾跟臣妾说晚竹是您此生最爱的人,您就是这么爱她的吗?”
萧令仪忽然转过身,面朝着皇帝跪下:“皇上!贵妃娘娘为您生养大皇子,险些丢了性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算她再做错,您也要宽恕她啊!”
皇帝听她们一人一嘴的说着,只是埋头看着折子,不理会她们一言。
萧令仪跪着急急向前挪了几步,叩了几个头,哭喊着:“皇上!臣妾求您,放过贵妃娘娘吧!皇上!”
林晚竹疼得直冒冷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没过一会儿便倒在了墨香玉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晚竹!晚竹!”墨香玉见怀中的人失去意识,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
洛齐上前蹲下,为她诊脉,声音有些慌乱:“皇上!”
皇帝手中的动作随着洛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林晚竹的方向,心中慌乱起来。
他忙站起身,走下台阶绕过萧令仪,快步走到林晚竹的身边,俯下身将她从墨香玉怀中夺了过来。
皇帝一手揽住她的身子,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眼神变得慌乱冰冷将她横抱起来往寝殿走去。
皇帝将她小心放在床上,给她喂下一枚丹药,点了几处穴道。墨香玉急急地跟了进来,看见面前虚弱不已的林晚竹,气不打一处来。
萧令仪含着眼泪,哽咽道:“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贵妃娘娘啊!”
墨香玉冷静些许,冷眼看向旁边的萧令仪:“婉妃娘娘,素日与贵妃无甚交集,竟也能如此为贵妃求情?”
“本宫与贵妃娘娘一同侍奉皇上,她待本宫也一直谦和有礼,本宫自然着急!”说着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
墨香玉也不是傻子,自打她开始协理六宫,一直暗地里给林晚竹脸色瞧,有意扶持殷歌苓,真当没人知道呢?
此时,皇帝有些愠怒,冷声开口道:“洛齐,传贵妃的侍女。”
“是。”
没一会儿洛齐便带着茉莉进来了。
茉莉看见床上昏迷着的林晚竹,急得哭了出来,方才听见里面的响动被拦着如何都进不来,如今却看见她如此,她在床前跪了下来:不是陪着皇上演戏吗?怎么会这样?
“她今晨吃了什么?”说着皇帝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拆解着她发髻上的饰品。
茉莉疑惑道:“娘娘今日起的晚,只在花园中吃了几块芙蓉糕,喝了盏百花茶!”
“谁准备的?”皇帝话语中的温度更是冷下了几分,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
萧令仪一瞬而过的慌乱,却被旁边的洛齐尽收眼底。
“回皇上,是行宫里安排在栖鸾轩的厨子做的。”
“洛齐,让张良胜去传李赟,你带着人去查……”
“是。”说罢,洛齐睨了萧令仪一眼,便行礼退了出去。
“皇上,贵妃娘娘不是中了皇上赐的毒药吗?为何要查厨子啊?”萧令仪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疑惑万分地看向皇帝。
皇帝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旁边的萧令仪:“离渊是朕所制,根本不会即刻发作……”
墨香玉听到这话,便知晓皇帝的意思是有别人下毒。她看向了旁边看着温婉无辜的萧令仪:“行宫事宜是婉妃娘娘一手安排的,莫不是……”
萧令仪听到墨香玉将嫌疑指向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慌忙跪了下来:“皇上!臣妾冤枉啊!行宫事宜确是臣妾安排,可是,臣妾也是第一次随皇上来行宫,根本不认识行宫的人,如何能指使他人谋害贵妃娘娘啊!”
说着昏迷中的林晚竹忽然伏在床边开始呕吐起来,将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有些甚至溅到了皇帝的衣袍上。
皇帝见状也顾不得什么洁癖了,只是扶着她的身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晚竹!”墨香玉心疼不已,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见她都吐了出来,也松了口气:“吐出来就好……”
墨香玉听到皇帝此话庆幸的语气,也彻底冷静下来:“皇上……”
洛齐带着人搜查了花园亭子中剩下的糕点和茶,发现剩下的糕点无毒,在她喝剩下的茶水中,银针发黑,他端起来闻了闻,百花茶清甜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苦味。
派人去了栖鸾轩发现那两个厨子已无踪迹,带着人分头追了许久才在行宫宫门处发现正要逃离被侍卫拦住的两人。
过了许久,洛齐和李赟一前一后进了寝殿。
洛齐行礼回话:“回皇上,属下带人去查贵妃娘娘今晨所食之物,发现娘娘所饮的百花茶中有钩吻之类剧毒。只是属下派人搜查那两名厨子,发现已不在行宫……”
李赟行礼之后为林晚竹搭脉,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又拿银针查看她方才的呕吐物,银针发黑:“皇上,贵妃娘娘确如洛齐大人所言中了钩吻之毒。幸亏皇上及时为娘娘催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隐忍地捏了捏眉心,长叹了口气:“洛齐,日落之前找到那两个人……”
“是。”
李赟起身拱手行礼:“微臣这就去熬药,为娘娘清除余毒。”
皇帝摆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
“张良胜!”
皇帝提高音量喊了外头的张公公进来。
张公公带着人进来:“奴才在。”
“婉妃暂押雅韵轩,贵妃中毒之事查清之前,不准任何人探视!带她下去!朕现在不想看见她!”
“嗻!”
两个小太监上来便控制住萧令仪要把她拉下去。
萧令仪挣扎着拽住皇帝的衣袖,哭喊着辩解着:“皇上明鉴,臣妾有何理由要谋害贵妃啊!”
墨香玉低头冷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萧令仪:“贵妃盛宠不衰,即便是一时触怒皇上,张公公已经交代过好生照看,为何还会受到内务府苛待?还不是得到了您的授意?”
萧令仪看了一眼墨香玉,转头便梨花带雨地哭诉辩解:“皇上,臣妾是奉旨协理六宫,可贵妃禁足之事,一直都是内务府主管,臣妾只是听内务府回禀,如何能说是臣妾所做呢?慧嫔所言是污蔑臣妾啊!”
“殷氏即便在禁足,除了不能出门日常待遇也比贵妃好了不止多少倍!怕是得到了婉妃娘娘不少照拂吧?”
“慧嫔,本宫知晓你与贵妃交好,可你不能因此随意污蔑本宫!”萧令仪瞧着皇帝,那般柔弱可怜,实在让人难以怀疑是她,“平日贵妃受难,臣妾处处维护贵妃,哪里能这般恶毒啊!”
皇帝听她所言心中依旧不为所动,且听她们吵的心烦:“罢了,都回自己宫里待着!”
“皇上……”萧令仪以为他信了她的话,松了一口气,渐渐松开拽着他衣袍的手。
萧令仪起身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皇上,臣妾多嘴一句,臣妾不忍看到贵妃娘娘如此,皇上不能赐毒药予她啊!还请皇上赐贵妃解药,臣妾相信贵妃只是一时冲动!”
“贵妃被他人下毒确是无辜,可她屡次试探朕的耐心,朕必须处置她……下去!”
皇帝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萧令仪,示意她退下。
“臣妾告退……”萧令仪出去之后,墨香玉迟迟不肯离开。
墨香玉看着面前的皇帝,跪下求情:“皇上,香玉求你,给晚竹解毒!你不能这么对她……”
皇帝见萧令仪走了,也不再瞒她:“离殇是朕给她做的补药。”
“什么?补药?”
皇帝示意一下不远处待命的张公公,张公公便带着人退下了。
“为了揪出后宫私通魔族之人,才和贵妃演了这出戏……没想到……”
墨香玉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是婉妃?”
“怕是不止她……”
皇帝听她方才呻吟的那般厉害,还以为她为了演得逼真些,未曾想是真的中毒:“待小晚醒了,朕会发落她去别苑,引蛇出洞……”
“要不我陪她一起去?晚竹不会武功,若是再有人害她,可如何是好?”墨香玉想都不想便请旨要跟着去。
“也好,我会找机会过去的。替我照顾她几日……”
说罢,皇帝便转过脸去,紧紧盯着床上躺着的林晚竹,拿着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香玉明白。”
说罢,墨香玉起身行礼之后便退下去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