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反动派打死了也是臭块地!”邱清文给打天牛的民兵鼓着劲,有教唆他对天牛下黑手之意。
这位民兵在邱清文的挑唆下来了虎劲,拉开枪机对冲了天牛:“俺一枪嘣了你得了!”
“放下枪!快放下枪!”满桌大喝一声。
端枪的民兵吓住了,麻利的放下枪看看邱清文,又看看一脸怒气的满桌,有些不知所措了:“俺,俺就是吓唬吓唬他……”
这个节骨眼上满桌不出面阻拦天牛就会命丧黄泉,过后他们随便给天牛定个罪名就可以瞒天过海,毕竟屋里除了满桌都是邱清文的人。
“有你这么吓唬的吗?走了火咋办?“满桌气得脸都青了。
栓子过去踢了这个民兵一脚,骂道:“日你娘的,哪显摆着你了,你端着枪要干啥?要打老主任?老主任打国民党那阵你小子还尿裤子呢!”过去往起扶天牛,“大牛哥,你别生气他小子虎儿咣叽不识数,回头俺收拾他,吃两顿饱饭他不知道姓啥了。”
满桌也上前扶天牛:“你咋样?没事吧?”
邱清文的脸阴了下来,眼珠子上下滚动着,他冲那个民兵指桑骂槐:“你长两脑袋啊?就你不怕死啊!滚出去!”那民兵灰溜溜走了,邱清文把身子转到一边看着窗外悠闲的抽起烟来。
天牛急剧的喘息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一万年之久才把气喘匀,刚刚大脑缺氧他尤如跌进了鬼门关,眼前是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会儿他依然没有说话的力气,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满桌和他说话他听到了却无力回答,他什么也没说掉头离开了村委会。
邱清文转过身气呼呼的盯着满桌看,把满桌看得直发毛,表面却装做若无其事,他咧嘴露出难看的一笑:“咋了村长?”
邱清文没理他,冲屋里人:“今天的事就这样了,以后谁没事闲的敢里外挑事,别说俺不让他在李家庄好过!”他是说给满桌听,他怕满桌把今天的事捅给上级或是透露给李天牛,这是他对满桌的发出的威胁。他还没有罢休,走到吓出一头大汗的李平江身边,挥手狠狠扇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俺看你个狗日的是活够了!”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大家,他这招叫杀鸡给猴看。
李平江捂着打红的脸告饶:“主任,村长,俺再也不敢了,你饶了俺吧。”
满桌心里打怵了,自古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况且他不是虎充其量算只看家狗,他怎么能是这群狼的对手!“你放心村长,到啥时俺也不能忘了你的提携之恩,没有你能有俺李满桌的今天嘛!”他违心的表着态。
邱清文背着手环视了屋里人一圈,那派头跟过去的钦差大臣视察差不多。满桌在心里骂:狗日的不用你张狂,有你好看的那一天!
满桌不明白邱清文为什么变化的这么快?以前的邱清文知书达礼,是公认的李家庄秀才,庄里人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会一马当先跑去帮忙。可当了两天村官的他良知不见了,换上了得意忘形六亲不认的嘴脸,难道权力真能泯灭人性?!与狼共舞如与虎谋皮——危在旦夕!他想起了自杀的丁明权,他和他何其的相像啊!这样的人怎么都跑到了李家庄?李家庄怎么了?!满桌想到自已必须提高警惕了,必须想办法把这个外来人整了李家庄,不让他祸害李家庄的父老乡亲。可邱清文会舞文弄墨,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颇得区领导、乡领导的信任,他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能是他的对手吗?自古道:邪不压正!他想试试……
天牛因为受伤的肋骨又被打伤了在炕上躺上两天,他对母亲和慧子说挑柴禾不小心扭伤了腰,没敢提挨打的事。
赵老太是从庄里人口中得知天牛挨了打,回到家把天牛骂得狗血喷头:“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玩样,你这体格是能打还是能撂?你去找邱清文的毛病,俺看你脑袋才有毛病?老话说光棍不和势力斗,你到好,偏拿着鸡蛋去碰石头!人家现在是一村之长,指挥着十多个民兵,你算老几?别说丢个死狗,就是丢了金元宝你也干瞪眼,你也得受着!你能咋的?你长两个脑袋?你刀枪不入?俺就不明白了你爹咋就养了你这个二虎儿子!你咋想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还过不过了……”她掉下了眼泪。
“娘,俺没事。再说,咱也不能让人家骑到脖子上拉屎!”天牛不服气地说。
赵老太咬着牙瞪他:“骑着脖子拉屎咋了?那也比没了命强!你没听你秃子舅总说‘人做事天在看’,恶人早晚有恶报,你急个啥?”她要儿子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做傻事。
“娘,俺听你的,俺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这事就算了,俺认白挨打还不行么。”天牛不得不向娘保证,可嘴上这么说心里气却难消,他在心里说:大黑你放心,俺一定让吃了你肉的杂种把肉都吐出来!他也想好了,母亲健在的日子里他不再惹是生非,孩子还小,这个家需要过平静的日子。他给自已定了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标,算是自我安慰和息事宁人的理由吧。
王兰凤的工作做到了家,亲自领着村里光棍李发源的老母亲来李家提亲了。李发源早年做过土匪,后来和一个远房的寡妇婶子关系暧昧,再后来那个寡妇死了,快五十岁的李发源彻底成了光棍,因他的德性不好也就没人愿意嫁给他。
她们一进院正碰上要出去的天牛,天牛认识进来的两个人,热情地打招呼:“哟,五嫂来了,”他称呼王兰凤,“你这是……”又看看李老太,“四婶子你咋有空来了?!”天牛家和李发源家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他们也一直按辈份论。
“俺来坐坐,和你娘啦啦呱。”李老太拘泥地说。
“你们找俺娘?那就屋里坐吧。”天牛把她们引到天井石桌旁,“坐这儿吧,这里凉快。”朝屋里招呼,“娘,咱家来客了。”
赵老太闻声从屋里出来,瞅了来人两眼没认出来:“谁来了?”
“婶子,是俺,王兰凤,丁五家的。”王兰凤自我介绍着。
“呃?噢……”赵老太没表现出热情,可能还没认出是谁,“坐吧,那什么,大牛去烧壶水,沏壶茶。”
“不用,不用,俺坐坐就走了。”王兰凤往四下看看,“那谁呢?大龙的媳妇呢?”
“秀芬啊——”赵老太有些警觉了,她想起秀芬曾透露的想法,也想起来人是谁了,“你是兰凤吧?呵呵,瞅瞅婶子的眼睛,岁数大了不管用了,不光眼睛不好,记性也不好。”凑近李老太,“这是谁?噢,这不是振铎、振铎屋里的么!呵呵,你可是稀客!”李老太拘谨地笑笑,没吱声。
“秀芬没在家?”王兰凤拨话问。
“她回娘家了。”赵老太撒了谎,其实秀芬领着大妮去赶集了,“你,你们找她有事。”
“呵呵,也没啥大事。”王兰凤正正身子,“俺就跟你啦啦吧。”她把赵老太拉坐到她旁边,热情的握着赵老太的手,“前些日子俺和你儿媳妇啦过了,你大儿子不是去世了么,你看撇下她孤儿寡母怪可怜的,俺看你儿媳妇秀芬也有改嫁的意思。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她想改嫁是她的权力,俺就琢磨着帮帮她,”指着李老太,“她儿李发源你也认识,论辈份他还是你的外房侄子,是个不错的人,就是前些年家里穷一直也没成个家,今天俺特意领她来就是为秀芬的事,看她啥意思,要是同意……”
赵老太明白了:“同意啥?你、你真会开玩笑,你不知道俺大儿刚去世没多久?连周年还没到呢,咋能谈这种事!再说,俺秀芬也没改家的意思!”
“有,她跟俺来了,还让俺帮她呢。”王兰凤无中生有地说,想变被动为主动。
蹲在屋门前烧水的天牛听明白她们的来意,把炉子里的着火的柴禾拽出来用脚踩灭,站起来,冷冷地冲王兰凤:“你们吃饱了撑的!你们管俺嫂改不改嫁做么?她吃你家饭了?她碍着你啥事了?这是俺家里的事,你当妇女主任管的也太宽了吧?!”
王兰凤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还不想放下领导的架了:“你这是说的啥话?俺是李家庄的妇女主任,俺就该操这个心!”
赵老太借机说儿子:“你看你说的啥话?人家是好心来问你嫂子有没有这个意思,要是没有人家就走了。”看着王兰凤和李老太,“是这意思吧?俺听明白了,俺秀芬不想改嫁,她还有两个妮呢,改嫁了孩子咋整?是不?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旁的事俺要出去一趟。”她下了逐客令。
王兰凤尴尬了,也有些气恼:“这话不是她说的,俺要亲自听她说,这是她的事由她自己做主。”
天牛把眼睛一瞪:“啥?俺看你是不知道姓啥了!你问你家丁五敢不?吓死他!俺看那个王八蛋敢掺和俺家的事!”
“你做么呢!又犯二虎!”赵老太装着生气起身打天牛两下,把他推进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么大了还不会说个人话,滚屋去!”
王兰凤和李老太不得不走了,临出院王兰凤又扔下一句:“共产党给她做主谁也挡不了!”
“共产党做主也不能逼着她改嫁吧!”赵老太冷冷地回她,重重地关上院门。
“娘,俺去找她家丁五算账去,俺去揍丁五那个小舅子!”天牛提上鞋要出去。
赵老太拦住儿子:“这事跟人家丁五有啥关系?兰凤那女人多霸道,丁五在家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找他有么用?!”
“俺打不得女人还打不得她男人?哼,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都欺负到家来了……”
“你先莫吱声,等你嫂回来娘问问她到是咋个事,整不好真是她跟人家胡嘞嘞的。”
“这个熊娘们……”天牛话刚出口见娘生气地瞪他,赶紧赔笑脸,“俺,俺是说王兰凤。这个熊娘们给脸不要……”
“去,把慧子找回来,孩子们都饿了,俺这就去做饭。”赵老太说。
王兰凤再次前来,天牛把她拒之了门外:“俺嫂没在家!俺家也没人改嫁,你走错地方了!”回手关上院门。
王兰凤气得在门外直跺脚:“李天牛你压迫妇女,反对党的政策,俺跟你没完!”
“你跟俺没完?俺还跟你没完呢!放着人事不做净做鬼事,不怕你家的柴禾堆让人点了?!”天牛吓唬她。
“敢!俺让他蹲笆篱子去!”王兰凤有些害怕了,“李天牛这话是你说的,俺家有个好歹俺找你算账!”
“快滚一边子去吧!”天牛踹一脚自家院门回屋去了。
王兰凤没有罢休,为完成邱清文的任务也是和天牛治气,她一连几天啥也不干专门等秀芬,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村里赌到了秀芬,耐心做起了秀芬的思想工作:
“凭李发源那身体将来的日子肯定错不了……李发源脑子多活啊,做过小买卖,还当过……”王兰凤想用李发源当过土匪的话来证实他有能耐,可眼下的形势不允许,她措了半天词道,“反正你记住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她把李发源比喻成了狼。
秀芬认识李发源,以前在村里、田间常能碰到,天龙活着时总嘱咐她离李发源远点,说他这个人是土匪加无赖。她还好奇过,因为她没发现李发源哪儿无赖,李发源见了她从来都是满脸堆笑,笑容可掬。这会儿王兰凤讲的话秀芬全听进去了,而且听得津津有味,脑子里浮现出李发源健硕的身体……
回到家秀芬没敢提及此事,大龙周年没过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盛夏的一个早晨,吃过早饭秀芬挎着篮子去赶集,大妮要跟着她没让,说是孩子跟着赘脚,她自己早去早回。
赵老太把哭哭啼啼的大妮哄好,让她在家看好弟弟妹妹,她端着一簸箕玉米和慧子去碾台碾米。临出门又嘱咐天牛去后山的地瓜地看看,昨天半夜下了好大一场雨,她怕雨水把地瓜泡了。
天牛应吮下来,穿好衣服扛着铁锨出了家门。走到村口他又掉头往东去了,去看东山坡下的黄豆地。这块黄豆地是他坚持种的,为了秋上多打点油让一家人的菜碗里多点油腥。旱瓜涝豆,虽然贪长的黄豆喜雨水,但他还是不放心,昨晚的雨实在太大,雨水可能把豆秧冲倒伏了。
李家的黄豆地在东山坡下张家桃林旁边,此时桃树正硕果累累时,青涩的果味老远就能闻到。这片桃林有十几亩,解放前是张树旺家的,土改时分给了李家庄的几户人家。现在这里改名叫李庄桃行,落果时方园几十里的小贩全上这儿来拿货,再挑到集上去卖。这个时候果熟还早桃林无人光顾,也不用防贼,这里成了一片无人的清净世界。
半路上天牛遇到庄里丁姓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也是雨后去看庄稼地的,他主动和天牛打招呼:“去地里看看?没事,不用看了,昨晚那雨下得急没存住,地里的东西一点事也没有。”
“呃,俺去看看,前两天俺地里的黄豆起了腻虫,看看这场雨能把它们冲跑不。”天牛笑呵呵道。
“哦,这场雨大,腻虫怕是都冲跑了……哎,俺看你大嫂过去了。”那人说。
天牛一愣,脑袋飞快转了几下,怕那人起疑心连忙道:“噢,她去了,她也是去看看地里的虫子。你家走啊?好,哪天俺家去喝茶。”
那人走了,天牛的双眉紧皱起了疑惑,嫂子明明说去赶集怎么跑到地里来了?真是去看看地里的虫子?不对呀,平时地里有活催她去干她都不愿动,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奇怪了!
天牛疾步来到自家黄豆地头举目四下观望,看了半天也没见到秀芬的影子,他又纳闷了,她去了哪儿?坡上是枝繁叶茂的桃林,坡下是高矮不齐的各种庄稼……莫非秀芬遁了地!他这不经意的一想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怕嫂子遇到了不测,这里紧挨着东大山,早年间东山里闹过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