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与墨便牵起无垢的手,“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晒太阳去,祖母说,秋天的太阳最是舒服,微风一吹,瓜果的香味飘来,人身上就爽利多了,你躺在床上许多天了,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光,才好得快些!”无垢便任由她拉着自己,无意识地跟在她身后,去到后花园晒太阳。花园里有躺椅,有竹椅,还有秋千架,看得出来冰儿夫妇很懂得照顾女儿,也很疼爱这位未来的少宫主,飞花宫的接班人,宫里的宫人和宫婢也和气得很,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安然地过着,与墨自那天丁叮交代过以后,果然就像一个贴心的长姊,事无巨细,总把无垢带在身边,无垢也乖,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尾巴,像个影子,悄没声息地跟在与墨身后,只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刚开始与墨发现她说话,无垢不接话,她还有点不太习惯,后来日子久了,她倒养成了自问自答的好习惯,凡事也不需要无垢真的作答,她只看一眼他的表情,看他是舒展着眉头还是微微蹙眉,又或是看他的脚跟是往前跟着自己走,还是下意识地往后挪,她就明白他的心意了。
冬日里头,隆冬大雪堆积的时候,与墨很喜欢带着宫婢们一起去祖父的雪园摘梅花,放在母亲和祖母的房间里,摘完梅花后,就带着一众飞花宫的婢子们,在祖母冷雪儿住的大园子里头堆雪人,掷雪球。那渤海国从前冬天也是下雪的,所以对这些孩童们的玩意,无垢倒是不陌生,只是他性子孤僻,又沉默不言,满园子欢声笑语时,独他一个人默默地呆在角落里头,并不加入其中。小小一个身影,缩在宫墙内,又加上他肤白如雪,若不是他一双灿如亮漆如同星光闪耀的眸子,偶尔间或一转动,他这穿着一身雪狐白裘的小小人儿,只怕就会被认作是一个雪人了。
“你怎么不一起玩?”与墨与无垢相处数月,知道他的性情冷清,自己玩得高兴之时,并未曾忘了这个弟弟,左顾右盼之际,看到他静静然一个人呆在墙角,连忙上来拉他的手:“你的手冰成这样,可是冻着了?”她转身回去找宫婢:“快去取一个烧得烫烫的手炉来,仔细他冻着了,他本就弱不禁风!”宫婢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与墨并不闲着,直接将彼时才六七岁,个头还未到她胸口高的无垢伸手揽入怀中,“抱着我,把手伸到我怀里来!我刚跟她们玩了一会子,这会儿身上正冒热气,刚好给你焐手!”无垢措不及防,还未来得及站稳,一下子被与墨拉到她怀中,他打了一个趔趄,整个头就直撞入与墨胸口上。许是因为他年幼,虽则他自己脸红了,与墨却并未觉得有异,反而咯咯地笑起来:“你真是一个纸一样的雪人儿,怎么这样轻?平日里让你多吃些饭,你总不听!往后要多吃些,才能长得高,长得结实,才能比我高!”无垢闷声应了声“嗯!”
“你会说话?”与墨陡然听见他发出声音,吓了一跳!伸手扶起他的脸,望向自己,这才发现这个在她怀内的小孩儿粉雕玉琢,生得好生模样!象从那话本子上走下来的修仙的谪仙。她不错眼珠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宫婢将手炉递过来,才笑嘻嘻地说:“我从前未跟你这般近,没仔细看着,你生得这般模样,莫非是天上的仙君转世?”说完,还拉着紫燕说:“你快看!他的睫毛比我的还长!这若是女孩子,那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了!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小孩子!”
紫燕噗嗤一声笑道:“少宫主从小到大哪里见过别的小孩子,小公子,是少宫主的第一个玩伴!但小公子生得好模样,倒是不错的!紫燕,从前也没有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小哥儿!”与墨听紫燕说这话,却是真话,自己不由又抿嘴笑了一回,将暖炉小心放到无垢掌心里头:“拿着!仔细烫着了!”她说着将自己的红狐裘袖兜,取了下来戴在无垢腕上,“隔着这个,又暖又防烫!”无垢乖乖接了,抱着暖炉,让到一边,看与墨她们继续玩。
虽然那忠心耿耿的拓达罕临终之前为了小王子将来不被噩梦惊扰,用灵力抹去了他许多关于亡国的血腥记忆,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头的,比如害怕,再比如恐惧,所以,恹月无垢,虽然梦境不是特别清晰,却也常常作噩梦,一旦作起梦来,就没完没了,总是要满头大汗,浑身湿漉漉地惊醒过来。这天夜里他又作噩梦了,这次梦得尤其可怕,在梦里头,他梦到了血流成河,父王母妃均不知去了何处,在现实中,他只知道自己被人抱来了飞花宫,但对于来飞花宫之前的记忆,他似有若无,并不是很真实,独这一晚,他仿佛见到了自己小时候在王宫中的生活场景,虽然十分模糊,但那些厮杀的场面却仍是触目惊心的!恹月无垢从梦中哭醒过来,枕畔已是凉透!
他此时被安置在与墨的宫房侧房内,那紫燕听得哭声,见本来服侍无垢的小宫女在他床榻旁睡得死死的,完全没听到,虽则她那时也只比无垢大两三岁,到底是家生子,稳重,心细,又警觉,她三步并作两步从自己的主子与墨房中过来,看到当时恹月哭得满头冷汗,连忙将他摇醒:“小公子!你醒醒!你作噩梦了!”这样一折腾,那边与墨也惊醒了,她披着裘袍过来道:“无垢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