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鸢走到近前,先将姜烽连人带胳膊一块儿扯回来,拽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又上前一步,挡在小孩面前,直面薛泽:
“你是?”
即便薛泽已经摘下口罩,拉下围巾,露出了自己那张随便一划手机,就能出现在屏幕上的帅脸。
柏鸢却还是因为对方过于保守的装扮,没能在第一时间人认出他。
跟她大堂兄和小表妹堪比x光扫骨的眼睛没法比。
薛泽闻言,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抬手把头顶的帽子也拽了下来。
少年的发色还是像上次看到时一样金光闪闪。
只不过,因为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头发经过自然生长,根部已经生出了一段原生发色。
此时金与黑斑驳的发色,抹去了不少网上说的王子型气质,多了几分不羁与野性难驯。
该说不说,看着有点儿野。
薛泽随便抓了两把被压得有些塌的头发,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柏鸢面前。
“这回认识了吗?”
他眨了下眼睛,抛出了一个闪闪亮的wink。
“嗯。”柏鸢这才认出对方,轻轻点头,以作认可。
只是柏鸢这边认出来了,视频另一端的裴缙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柏鸢将摄像头摆得很往下,裴缙既无法通过视频看见对方的长相,也无法根据声音辨识出对方的身份。
唯一能接收到的信息,也就只有少年用带着点儿惊喜和意外的声音说道:
“好巧呀~”
以及柏鸢暗含笑意的温和回应:
“嗯,很巧。”
听得裴缙有些坐立难安。
薛泽短短的三句话,让裴缙的内心百转千回,越发不是滋味。
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此时正跟柏鸢说话的是谁,他和柏鸢又是什么关系。
这么熟稔的语气,想来肯定已经认识很久了。
比自己久……
也比自己跟柏鸢的关系更亲……好。
正在他兀自纠结,犹豫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引起柏鸢的注意,让她记起还跟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聊着天的时候。
屏幕中的画面突然大幅晃动了一下。
裴缙心里一紧,知道这是柏鸢又重新抬起了手机,下意识坐得端正了些,态度也摆得到位,不想在两人的比较中,被对方给比下去。
等柏鸢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前,裴缙又有点儿紧张。
既期待柏鸢跟自己说点儿什么,又担心柏鸢说了什么自己不想听,或者是不愿意面对的。
还是说…..
他心念微动,眸光也亮了半分。
柏鸢想要将对方介绍给自己,或者将自己介绍给对方,开始让自己走进她的人际关系,试着加深与她之间羁绊的联系了?
裴缙湛蓝色的眼眸在此刻变得水汪汪的湿漉漉的,任谁看了都要有片刻的失神,难以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然而柏鸢随手抬起手机,却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有点事,先挂了。”
裴缙:“……”
考虑到薛泽的艺人身份行踪不便暴露给太多人知道,柏鸢并未跟裴缙解释太多。
她等了三五秒,见裴缙只是隔着屏幕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
看着像是在耍大少爷脾气,跟她曾见过的几次差不了多少。
也没想着要哄,只当他不说话就是默认。
下一秒,没有任何迟疑地按下了红色图标。
裴缙看着柏鸢的脸庞刷的一下消失在屏幕里,盯着已经退出视频通话,转变为聊天界面的屏幕看了一会儿。
直到手机时间一到,自动息屏。
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他昏暗不明,略有些狼狈的模样。
仿佛刚才跟柏鸢轻松而愉悦闲谈时的景象,只是自己的幻想,从未曾真实发生过一样。
从九九重阳节当晚,在柏鸢生日宴的游轮上,看见那枚不知是何人送的胸针,到目前为止。
时隔几个月,裴缙再次感受到了无形中横在自己和柏鸢之间的,那道从未允许他触碰过的屏障。
他依旧不知道柏鸢的过去,不知道她身边都有哪些朋友。
虽然两人有了契约做关联,也因约定而成的每日互道早晚安,偶尔一通视频电话,让彼此之间的关系看似拉近了许多。
但他却始终未曾踏足过对方的圈子半步。
这种被排除在对方世界之外的感觉,让他的嗓子里像是有一颗刺横了过来。
吐不出,咽不下,噎得慌。他下意识地去摸左侧的胸口。
却摸了个空,只能摸到自己内含蓬勃跳动着的心脏的胸膛。
裴缙啧了一声,收回手,有些烦躁地将手插进卫衣前的衣兜里。
这才记起柏鸢送给自己的那枚蓝宝石胸针并未被他随身携带。
早在收到后的当天晚上,就小心放进了防尘的盒子里收了起来,再未戴过一次。
想到这,裴缙眸光加深了几分,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
在回家取和犹豫要不要回家取之间反复横跳了许久。
又一屁股重重的重新坐回座位上。
少年将手横在脸上,挡住部分表情。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呢!
不稀罕!
没兴趣!
与他无关!!!
他跟柏鸢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跟合伙人还是保持边界感最好!
知道她那么多私事有什么用!
看柏鸢,她就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的私事和私生活,连自己的朋友圈都从未涉足过,或是感到过分毫好奇。
裴缙:…….
裴缙突然觉得有把箭好像跟回旋镖似的,刚被他亲手掷出去,就又打着弯儿飞了回来,正正好好扎在他心口的位置,捅了个对穿。
扎心了!!!
裴缙僵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少年换了个姿势,又开始思考起对方为什么和自己不同,对他的私事不感兴趣这件事。
想了一会儿,又有些忿忿不平。
自己难道是一个毫无魅力可言,从头到尾连灵魂都很无趣的人吗?
她怎么就……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好奇呢!!!!
另一边。
见柏鸢三言两语就挂断了正在通话的视频。
薛泽略带好奇地打趣道:
“打扰你和男朋友聊天了?”
“没有。”
柏鸢并未跟薛泽过分澄清自己和裴缙的关系。
说了他也不知道,也不认识,解释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如果想快速结束一个话题的方式,就是随便应付一句,以最快简单的方式绕过去,直接开启下一话题。
过多的解释反而没有必要。
越解释,说的就越多,也会越详细。
她又不在意薛泽对自己的看法,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
这会儿,姜燃已经被看见自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屁颠屁颠地跑回房间拿相机去了。
姜烽则被她护在身后,又因为对薛泽放下了些许戒备,而没再像刚才那样,护得那么严实。
柏鸢不着痕迹地改变了自己的站姿,更随意地伫立在原地,随口问道:
“你住这?”
姜蕴身边毕竟有许多涉密文件需要保管,挑选住宅也以安全系数为第一考虑标准。
他们所在的这所小区,是住宅楼环别墅式。
小区的物业管理十分严格,不是业主本人,一律不准往小区里面进。
就是送外卖,也只能送到小区门口,如果有人在外面长时间徘徊,还会有保安上前询问。
薛泽能出现在这里,要么本身就是业主,要么就是有住在这里的朋友。
本身问题不大。
考虑到他工作和身份的特殊性,柏鸢判断前一种可能性更大。
小区的安保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薛泽的居住安全。
即便有个别过于狂热的粉丝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也会被一年社区服务管理费八万八的物业拦在外面。
但……
事无绝对。
即便如此,仍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不能说薛泽就一定不会收到狂热粉丝的骚扰。
只要想,还是有办法可以明着暗着进来的。
万一对方家庭条件不错,不差钱,也买了套房子成为这的业主,或者有个业主朋友呢?
门口的保安就是再尽职尽责,总不可能拦着业主和业主的朋友不让他们进来了。
她有些微妙地看着薛泽。
心道对方应该不会这么点儿背,正好摊上这事儿,有家不能回,被迫在这大雪天流落在外吧?
“嗯,对。”薛泽先是应声回答了柏鸢的问题。
接着又补充道:“我住后面那栋。”
他指了指跟姜蕴家别墅并排,中间只隔了一条柏油路的那栋独栋别墅。
柏鸢住的这栋大门朝前,薛泽住的那栋大门朝后。
两家正好对着,路也并不互通。
平时走不到一块儿去,出来进去的也看不见。
因此,柏鸢在这里住了四五天,愣是头一回才跟他碰上。
说到这里,薛泽突然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不知道,我刚从外面回来,进门就把钥匙扔玄关上了,一低头看见早上的垃圾没倒,想着也就三五步远的距离......谁知道一回头的功夫门就被风吹上了,这不,啪一下给我关外头了。”
柏鸢:……
点也挺背。
说起这事,薛泽就觉得憋屈,任谁刚过完年轮到休息时摊上这事,心里都不得劲儿。
艺人过年不放假,尤其是像他这种当红顶流,每到过年过节正是忙的时候。
录制节目,参加各个频道的跨年晚宴,忙得脚打后脑勺连轴转,片刻都不得休息。
赶完一场,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得赶紧坐飞机飞去别省奔赴下一场。
只能借着途中小憩一会儿。
用行话说,正是旺季。
好不容易趁着出年关的这几天,该忙的都忙完了,没什么事干,能放两天假。
他的经纪人借着这个机会,去国外海浪沙滩看帅哥去了,也不能刚休两天假就让人加班。
薛泽正愁没人诉苦呢。
这会儿见了柏鸢,可算找到了能说话的人,委屈吧啦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别墅不都落地窗吗?我刚才在院里转悠半天,寻思找块儿砖头把窗户砸开,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花盆,砸了好几下,陶瓷碎了一地,玻璃纹丝未裂。”
讲到这,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你猜为什么?”
柏鸢:“……钢化玻璃。”
抗压125mpa以上,抗冲击,良好热稳定性,承受二百摄氏度高温变化不炸裂,这小区别墅标配,写在售楼处宣传海报上的大卖点。….
薛泽激动得拍了下手:“……哎、哎!!!”
又把两只手分别摊开,比了个无奈的姿势:“白忙活!”
柏鸢:……
柏鸢:“物业怎么说?”
薛泽又是一阵忧郁:“不知道,我手机也放玄关上,也给锁屋里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手,指尖冲下动了动,比了个小人走路的姿势:“正准备腿着去物业问呢,这不,刚路过你家,就让你弟弟妹妹给我骗来扣下了。”
“你这小妹妹挺厉害,我都打扮得跟个粽子似的了,她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不等柏鸢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等会儿陪她照完相,写完to签,我就得赶紧去物业了,别一会儿赶上他们午休,值班的人都吃饭去了,那我可就得等到下午一点半才能进屋喽。”
薛泽又心有余悸道:
“好在碰到的是你妹妹,不是之前那些……不然我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等开春之后,怎么说也得上庙里求个签,转转运气。”
薛泽本身不信神佛,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工作的圈子里信的多,平时开机开演前,也都讲究黄道吉日,只为搏个好彩头。
一来二去的也就跟着凑热闹,主要还是图个心里安慰。
柏鸢耐心听他絮絮叨叨,叭叭说了一堆。
不但没觉得吵,反而因为对方跟她大堂兄似的话痨属性,而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亲切。
柏鸢的视线落在薛泽身上。
说话间,又有几片雪花落在薛泽金黑相间的头顶。
没有像裴缙遇到的那般在头顶融化,打湿他的头发。
而是攒在了一起,相互叠加累积,积起一层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