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二月末,寒冬未退。
再加上天空又飘着大雪。
虽说下雪前后冷,下雪天不冷,但到底也暖和不到哪去。
薛泽刚才在外面找石头砸玻璃,这已经花费了一段时间。
这会儿为了让柏鸢认出自己。
更是把御寒的帽子、围巾和口罩全都摘了。
而后又站在这儿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
薛泽就算身上穿得再厚,体内积攒的热气也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此时,少年的脸颊已经因低温而有些泛红。
他的嘴因一刻不停地开合说着话,热气成串的呼出,把他的睫毛打湿了一点儿。
在这样的天气里,几乎是瞬间就结了一层剔透的霜。
闪闪发亮的冰晶坠着他长而挺翘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摇曳,欲坠非坠似的,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柏鸢很难不被其吸引注意力。
她凝眸看了一会儿。
手伸进衣兜,掏出随身携带的门禁卡,划开了大门的电子锁。
“咔哒”一声,锁芯清脆弹动。
柏鸢向外推开门,让开了可供一人通行的道路。
“进来吧,暖一暖。”她说,“物业离这很远,这会儿路面积雪,不好走,你就别单独跑一趟了,我帮你打个电话,你进屋坐着等会儿吧。”
闻言,薛泽的眼中顿时划过一道荧亮的光华。
仿佛有道光芒在他的眼眸中闪烁。
少年看向柏鸢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样。
“好呀好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感激和喜悦。
按照他现在的情况,雪中送炭的事情有什么好推拒的。
薛泽也就没跟柏鸢客气,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少年绕过大门,刚要抬脚迈进院子,忽又想起了什么。
遂收回腿,以手撑在大门边上,笑着跟柏鸢打趣道:
“柏小姐,之前两次在飞机上碰到你的时候,我看你身边都跟了一群保镖,平时应该挺注意人身安全的吧?”
说着,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危险的眯了下眼睛,悠悠然开口:
“就这么让我进来了,不怕我别有用心?”
柏鸢抬头看了眼他这略感浮夸的演技。
听出薛泽这是在借此提醒自己注意安全。
未感介意地回答道:“不怕。”
听着她底气十足的声音,薛泽笑了一下,“也是。”
少年倚靠在门栏上,收回撑着门边的手,改为环抱在胸前,歪着脑袋看向柏鸢。
“该不会我前脚刚进你家大门,后脚就有狙击手准备就绪,搁哪个楼顶上一路瞄着我呢吧?”
面对他的大胆假设,柏鸢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微微扬了下眉,眼神暗含深意,又耐心寻味的微笑道:
“有想法?试一试?”
恰好这时候从远处吹来一阵冷风。
不但掀动了柏鸢的大衣衣摆。
还贴着薛泽那没好好系围巾的后脖根钻了进去,冻得他一个激灵。
少年摸了摸冻得微红的鼻尖,惺惺地说道:
“哪敢啊?我就随口一说,该不会真、真有吧?
薛泽看着面前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柏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火力不足。
而柏鸢……嗯。
想到这,他有些不自在地收起了刚才那副散漫劲儿,微微端正了些态度。
他现在合理怀疑,柏鸢桌子底下、洗碗柜里、衣橱里藏得都是武装特警。
柏鸢看着薛泽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肩膀也塌了下来。
少年微微睁大的眼中瞳孔微微震动,带着点儿好笑的呆滞。
金黑相间的头顶着积雪,脑袋也微微垂下。
看着就像走丢后又滚了一身雪,无家可归的大狗似的。
柏鸢笑出声,“既然没想法,那担心什么?”
说着,她宽慰道:“就算有,也不是冲着你来的,进来吧。”
薛泽这才谨慎地绕过大门,跟着柏鸢进了院子。
既然要回屋子里面,总不能把弟弟妹妹们单独扔在外面玩。
柏鸢跟身旁的姜烽交代了一句,让他去把守着雪人等姜燃拿胡萝卜回来做鼻子的柏隼也一块儿叫回来。
别等会儿他们都进屋了,小孩还死脑筋守着原地不动,把自己落在外头了。
姜烽还记着他亲姐临走前的任务,让自己看住人,可别让他跑了。
虽然没再抓着对薛泽的手腕不放,但两只眼睛也还是紧紧盯着对方,一刻也未曾松懈。
此时听见柏鸢的吩咐,他犹豫了一下,便欣然领命。
问就是对他大表姐的全权信任之心。
他大表姐已经把人领进了屋子,等会儿门一关上,总归跑不了了吧?
满打满算,他这还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呢!
想到这里,姜烽便一路踢着雪,边玩边向柏隼的方向跑去。
柏鸢则先一步领着薛泽进了屋子。
刚一推开门,客厅内与室外形成鲜明对比的温暖热度就扑面而来。
全屋地热的装横比传统暖气受热要更均匀,再加上小区供暖好,所以无论身处别墅的那个角落,都不会觉得冷。
就是时间长了会有些干,引起上火。
要时常开窗通风,配合着室内加湿器一块儿用才行。
进屋后,柏鸢依次摘掉帽子、围巾和手套。
她和薛泽先后脱掉裹满寒气的外衣。
又趁着衣服上的积雪还没融化,没来得及打湿衣服,把它们抖落干净。
最后将衣服挂在衣架上面。
薛泽脱掉时尚款的气质外衣,柏鸢这才发现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
少年头顶未抖落干净的落雪开始融化,很快打湿了他的金黑相间的头发,让他们不再像之前看上去的那般虽塌陷却依旧蓬松。
而是仿佛失去了活力似的,蔫哒哒地粘在脸庞、耳根、以及额头。
薛泽也觉得有点儿不舒服,跟小狗似的甩了甩脑袋。
忽然察觉到柏鸢盯着自己衣服的视线,少年笑着说道:
“屋里暖和,来去都有穿车,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出来了,也没想着能在外头关这么长时间呐。”
说着,他把额前的刘海整个撩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满不在意的弧度,看向柏鸢,问道:
“有干毛巾吗?”
“嗯。”柏鸢抬手给他指路,“一楼卫生间,都是新的,随便用。”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吹风机在柜子里,需要自己拿。”
“得嘞!”薛泽听后,脸上跟开了花似的,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谢谢柏小姐!”
柏鸢则回以微笑:“不客气,去吧。”
薛泽进卫生间擦头发的时候,柏鸢也没闲着,而是走至厨房。
姜蕴请来负责照顾他们饮食的阿姨早上煨了鸡汤。
这会儿正拿砂锅装了放在燃气灶上开最小火咕嘟着。
柏鸢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观察色泽确认煨得火候充足。
又从橱柜中取出几个汤碗,顺次盛出来备着,给马上回来的弟弟妹妹们驱寒。
自然也给此刻最需要驱寒的薛泽盛了一碗,放在一旁的实木餐桌上,且等着他吹干头发后出来暖身子。
等待的途中,姜燃拿着相机从二楼登登登地跑了下来。
因为要和自推合照,她还特意换了身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又把已经折腾得半散的头发重新扎好。
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之后,终于有了点儿姜家小姐的样子。
半点儿看不见刚才和姜燃在雪地上打滚的疯样了。
姜燃刚一下到一楼,就在客厅里看到了她大表姐的身影。
想到刚才自己光顾着燎回来找相机,没搭理对方问话的事情。
姜燃有些心虚地瞄了柏鸢一眼,小心问道:
“大表姐,你怎么回来了?”
接着,又偷偷留意自己双胞胎弟弟的身影。
“姜烽呢?还在外头玩儿呢?”
心道可别跟着一块儿回来,把她火眼金睛逮住的人给放走了。
柏鸢没回回话,而是站在原地,朝她颔首道:
“去厨房把汤喝了。”
姜燃虽心急如焚,面对柏鸢的指令,却也不敢不从。
乖乖点头,跑到厨房里,端起自己那带金边儿的黄碗喝了一口。
小一口下去,小孩的表情不太对。
她咂了咂嘴,看着手里散发着金色传说气息的鸡汤,不信邪地又喝了一口。
下一秒,小孩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大表姐,我这汤怎么没味~儿~啊?”
跟她平时喝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柏鸢:“……淡了自己放盐。”
傻孩子是这样的。
说完,又掏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
发现鸡汤在煨的时候除了祛腥的葱姜蒜和花椒,其余调味品一概不放。
是需要煨好后,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往里添佐料。
他们之前喝的汤,都是阿姨做好后调完端上来的。
姜燃喝的那碗原汁原味,味道自然能淡的吐出鸟来。
姜燃得到答案,又把头转向料架子上。
佐料罐子上有标注,装得是什么一看便知,倒也不会出现糖跟盐混淆的情况。
姜燃找到装盐的罐子,捏着里面的瓷勺犹豫了一会儿,直接挖了一大勺下去,倒在鸡汤里。
又拿起汤勺搅了搅,等约么着搅匀了之后,舀了一勺嗦进嘴里。
小孩的表情立刻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呸!
齁咸!
呸呸呸!
这都咸得发苦了!!!
她把自己碗推到一边,又端起姜烽那个红边儿的黄碗,扬声问道:
“大表姐,我应该往里面放多少盐啊?”
柏鸢:……
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毕竟,她虽然知道做饭的基本流程有哪些。
不至于到达菜不知道洗、米不懂得淘、鸡蛋不知道磕蛋壳,打蛋液、整块的土豆番茄不知道切,直接往锅里扔的脑残地步。
却既没真的上手做过,也没在别人做饭的时候,进到厨房里面观摩过。
第一直觉跟姜燃想的差不多,应该也是一勺的量,不够再添。
但比姜燃多动了半圈脑子。
柏鸢在沉默后,又默默掏出手机,在网上搜放盐的克重。
是的,克重。
一勺、半勺、适量、少许……
这种描述还是太抽象了。
正好这时候,薛泽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少年的头发经过吹干后,又恢复到了往日里蓬松且富有光泽的模样。
整个人也因此神清气爽,精气神十足,仿佛在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又变成那个在屏幕前意气风发的顶流大明星。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姜燃的疑问,认出这是刚才在门口“逮捕”自己那小孩。
因先前许诺过对方合照和to钱,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代柏鸢回答道:
“手掐起来一点点就够,不够就再来一点点。”
见姜燃还是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薛泽看了柏鸢一眼,见她没有拦自己的意思,便走了过去,替姜燃将盐洒进碗里。
姜燃从小一根筋,一次只能专注在一件事情上。
此时喝到鸡汤就是她最大的目标,一时也没听出来薛泽的声音,认出这是她心心念念着的“快跑了”的自推。
只等薛泽放完盐后直接吃现成的,迫不及待的端起碗喝了一口。
甚至完全没想着要吸取前两次的经验,一点点着试探着来。
不过这次也不负众望。
咸淡刚刚好,跟她平时喝的一模一样!
姜燃发出满意的声音,也没用勺子,而是就着碗,这么埋头喝了起来。
一碗热汤下肚,身上也跟着从里到外暖和起来。
姜燃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再一抬头,看清了身边及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薛泽!!!”
说时迟那时快,姜燃跟刚才在大门口似的,又一把抓住了薛泽的手腕。
“呔!哪里跑!”
柏鸢:……
薛泽:……
柏鸢:“……姜燃,礼貌。”
薛泽没忍住,失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拍了拍姜燃的脑袋,“哈哈哈哈,放心,你姐帮你看着呢,准跑不了。”
余光瞥见旁边同样装着汤的两个碗,想着依照刚才的架势,现在这个房子里除了自己,估计没人能掌握正确的用量。
于是又顺手给每碗汤都添了点儿盐。
包括刚才姜燃盐放多了,变得齁咸到苦,又被她推出去替换给姜烽的那碗。
柏鸢看着他细心的举动,半晌,提醒道:
“你的那碗在桌子上。”
“还有我的呢?”薛泽闻言,侧眸看了柏鸢一眼,笑着说道:“谢谢柏小姐!”
“嗯,不客气。”柏鸢回应,“一碗汤而已,不算什么,你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