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羽”面上笑容更盛：“真敏锐……怎么发现的？”
    梁宿的身影更淡了。
    连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像那种质量不怎么样的投影仪投出来的影像。
    投影机出了故障，影像闪一下。
    然后出现重影。
    重影有红、有绿、有蓝，而且每一个都稍稍错开几个像素。
    看得人眼睛累。
    很明显，时间已经不多了。
    梁宿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要紧的，可以决定走向的东西。但思来想去又没什么能说的。
    ——毕竟她知道的也还不多。
    所以犹豫半秒之后，梁宿选择相信直觉，只回答对方的问题。
    不过她也不会回答得太直接——
    总是得见缝插针套点儿信息出来的：“正如你所说，我所处的时间点比你们所处的时间点要早。
    除此之外，我所知道、所经历的也和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这就像外祖母悖论——”
    .
    如果一个人穿越回过去，在外祖母怀上自己的母亲前杀掉她，那就会导致这个穿越者无法在未来出生。
    但如果他无法出生，他就无法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外祖母。
    ——“这个人的存在”和“这个人不会出生的未来”相悖。
    ——“这个人知道的过去”和“这个人创造的过去”也相悖。
    .
    “时间是线性的。
    悖论也确实存在。
    但我一直觉得，清除悖论最简单的方法不是在'外祖母没死'的世界线旁边新分出一个'外祖母死了'的世界线，而是更为简单粗暴地——顺应'过去'。”
    .
    简单来说，就是直接用“外祖母死了”的事实，覆盖“外祖母没死”的事实。
    穿越者虽然无法再返回未来，但因为外祖母死后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他出生，所以这个穿越者可以以杀人犯的身份留在这个这个时间点生活。
    直到以“外祖母死了”为起始的新故事线，覆盖“外祖母没死”的旧故事线。
    .
    神秘人，或者说梦浮屠点头微笑：“不错的见解。”
    “'不错'还是'正确'？”
    “你就这么确定我有答案吗？”
    梁宿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扫了眼眼梦浮屠的本体，也就是那个水晶魔方。
    意思是：
    梦浮屠的功能多少涉及些时间规则，梁宿那个问题的答案它当然应该有。
    “好吧，你说的没错。”
    梁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而她想要的信息也恰好是她想要的回答。
    她很满意。
    所以她干咳两声，决定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解释她是怎么发现神秘人就是梦浮屠的——
    “总之。
    我知道的过去，和可能走向的未来，这些全都和你们的过去相悖。
    那我和你们就这么出现在一起……
    很反逻辑不是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打破这种限制，包括梦浮屠。
    所以。
    你们和我，必有一方是另一个时间点留下的一段影像。”
    梁宿看向自己的手。
    她觉得自己重影得更厉害了。
    然而梦浮屠这次并没有回应，全程都只是笑着听她说话。
    好在梁宿也不太在意。
    她自顾自地提了提语速：“你还说了，这梦浮屠可以承载美梦、记忆……还有灵魂。
    我确定我才是那个'灵魂'。
    而你们，还有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那一看就不是什么美梦。也就是说，这只可能是记忆。”
    梁宿指指梁雨。
    “她的记忆。”
    “如果她可以回应，”梦浮屠对指出梁宿这段推论的瑕疵，“她一定会告诉你，她也觉得自己是'灵魂'。”
    梁宿不爽地哼了一声——
    她不说为什么确定自己是灵魂是懒得说，不代表她在主观臆测。
    “是，确实是你在观察她的过往……”
    梁宿打断对方，看着自己越发不稳定的身体摆摆手：“停停停，别给我搞庄周梦蝶那套。
    我的视角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我是我。
    你们是梁雨的一段记忆。
    梁雨没发现我的存在。
    你发现了。你特殊。
    所以你不只是梁雨记忆中的影像。
    恰好你又说了句梦浮屠可以无视时间点的差距让我出现，我很难不觉得你和梦浮屠这东西有些不一般的关联……
    比如，你就是梦浮屠什么的。”
    梁宿又停下了。
    梦浮屠问她：“所以虽然你也不确定，但你还是决定诈我一下？”
    “没错。”梁宿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不过别看她这样。
    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不好说出来的理由——
    梦浮屠是韦一羽的东西。
    虽然他修身养性，大部分时候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样子，但，可能修仙这种东西就是会修着修着就逐渐不像人，也可能是梁宿的思想觉悟跟不上。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韦一羽才是真颠佬。
    颠起来她都害怕。
    梦浮屠的回应还是那句话：“聪明。”
    梁宿看向对方的处于叠加状态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规律，那张脸慢慢变得更贴近梁语的面容了。
    啧。
    很奇怪。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但这还是太奇怪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梁宿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只是对方与她的关联属实是千丝万缕。
    梦浮屠笑容依旧平和。
    明明没什么变化，就是换了张脸，但只是这样气质就肉眼可见的变了。
    “梦浮屠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梦浮屠，”它这么说着，算是解答了梁宿内心的疑问，“我们是一体的，但我们各自的灵魂也都真实存在。”
    这是梁语的口吻。
    梁宿呼出一口气，不好说叹息还是松一口气：“韦一羽的主意吧？”
    ——如果把所有人的灵魂跟梦浮屠融合能让所有人的灵魂永存，那他一定会这么做。
    “我们也同意，”这次是牧拾巳的口吻，“这是脱离控制的方法。”
    是啊。
    控制。
    比起梁雨不忿到极致才终于脱离控制，韦一羽选的路确实是更好些。
    “你们的结局是什么？”梁宿有些好奇。
    “我们的结局其实挺不错的，把100个副本打穿了到同一个和平的世界共同生活。
    就像所有爽文会有的happy ending一样……”
    梦浮屠顿了顿。
    再开口成了梁宿自己惯常用的语气：“但又有什么分别呢？
    呸！
    什么傻缺东西！也配操控我的人生？！就算没有剧情操控我也可以杀穿那些副本！”
    还是自己说话最叫人舒坦。
    梁宿大笑起来。
    只是也因为另一个自己发话，她的身影越发不稳定了。
    但她还是决定与它对话“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可以。”
    梦浮屠叹了口气。
    那张脸最终是变换成了五人中年纪最大的庞远的样子：“吃了很多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