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发现南宫行的父亲经常会出现在自己周围。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按道理这是南宫行的父亲,姜糖作为一个小辈怎么说也应该主动打个招呼好好说话。可他们父子关系这么差,再加上她前段时间才受过这人赏的“杖责”,伤口还痛着呢。
于是姜糖也就不找事了,每次遇到他,都自己想办法躲着,全当没看见。
当然,她也和南宫行提过一次,南宫行说是自己会解决,并且肯定了她的做法直言让她离这人远点。
姜糖简直巴不得,经过这段时间的事,她对这种家长会谈都快有心理阴影了,生怕再爆什么惊天大事出来。
咦,他好像不在了。
华夏大酒店内,姜糖见之前还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的何先不见了,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然后麻利上楼在指定地点把比赛要的资料成功提交。
事情办的很顺利,姜糖乐呵呵从酒店出来,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何先拄着手杖走在她前面然后拐进一个小巷里,姜糖往前走了俩步才看清了那个人的侧脸,真的是何先,她没有认错。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背影歪了一下,居然就那么直直倒在了地上。
我去,什么情况?
姜糖吓得手脚冰冷,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事了,毕竟是南宫行父亲,她生怕何先出什么事忙跑过去将他扶起。
就在姜糖把人扶住的一瞬间,男人睁开了眼,褐色的眼很有精神,完全没有之前孱弱到昏厥的样子,姜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这人苍老干枯到像个鸡爪一样的手给握住了。
姜糖吓了一跳,下一秒就被手帕蒙住了口鼻。
鬼知道这丧心病狂的老头子能干出什么事来,求生的意志趋使她使劲挣扎,姜糖咬住了何先的手,在这人吃痛松开她的一瞬间姜糖踹了何先一脚大呼救命。刚打算跑出这个小巷,突觉后颈一痛,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何先拿手帕再次捂住了她的口鼻,可这一次姜糖没有力气再逃开了。
在意识抽离的最后一刻,姜糖看到何先阴恻恻的把随手抓起来用来砸人的半块砖头丢在地上,姜糖想去摸手机但却没有力气。
“别碰我,否则……他会恨你一辈子。”
姜糖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昏了过去,何先站在巷口琢磨着这句话,表情忽的变得深不可测。
“别碰我!放手!”
姜糖从床上挣扎着起来的瞬间立马检查了一下自己,当发现自己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她才松懈了点,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装饰没什么特点,姜糖看不出来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市内,手机也不在身上。
屋里窗帘隔光效果很好,此刻屋内昏昏沉沉,姜糖也实在判断不出时间。
后颈还在疼但好像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那手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她身上软得厉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就在姜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开了。
何先进来的一瞬间,姜糖立刻进入了攻击状态,但何先很明显对她没有兴趣,这人的手杖落到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何先找了把椅子坐在姜糖面前。
在诡异的气氛之中男人率先开了口。
“钱韵找过你,和你说了小行的病对不对?”
姜糖咬牙没有吭声。
“她看的很准,使这种手段来激你算是又狠又险,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所以这些天我就在想,如果这都不能让你们分开,我还能做点什么?”
姜糖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我观察了你几天,发现你这孩子几乎没有可以下手的余地。”
“那我这是被鬼带过来的吗?”姜糖没好气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有几个心脏能接受和自己亲生父亲共享一个女人。”
姜糖睁大了眼,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但你说对了,我要是这么做了他就会恨我一辈子,恨不恨都是小事。但那孩子气性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南宫行是你的儿子,又不是你仇人,你为什么非得破坏他的幸福非得拆散我们不可呢?”姜糖气的发抖,她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爱人的父亲会对自己有想法,并且准备有计划的实施。
一念之差,要是何先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事,那她和南宫行就真的完了,姜糖后怕的头皮发麻。
“幸福?你以为你就是他的幸福吗?未免自以为是了吧?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不过是在你这里麻痹自己而已,你连避风港都算不上。可他在你这里停留和一直坠落又有什么区别?”
姜糖真的听不懂,何先却笑的残忍。
“再过几个月就是他母亲去世的二十周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先顿了一下,摩挲着手里的狼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一直怀疑他母亲的死不是意外,背地里找了不少证据,希望那些证据能指向我,但二十年诉讼时效期马上就要过去了。”
姜糖如坠冰窟,心口跳动着的东西在这一刻仿佛被撕烂了丢进寒潭,身上是彻骨的冷,她不想信。
“很显然他证据不足,就算以后找够了证据也早过了时效。看样子,他也不想一辈子活在仇恨里,才找了你这样的温柔乡,他要是做一把刀的话,你能做他的鞘吗?”何先往前屈了一下苍老的身躯,像是要细细观赏姜糖的神色。
不能信,这话绝对不能信,这个人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姜糖掐着自己的大腿,在痛感的催促之下让自己冷静。
“他妈妈是复杂自杀,先后吞了药割了腕,最后才去跳的楼。如果是谋杀,步骤越繁琐越有可能暴露,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可能上楼去推人,所以不是你,绝对不是。”她缓缓开口,嗓音里的抖很细微,不仔细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何先听着这话,突然笑出了声:“法说我是,得有证据,我说我不是也得有证据。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他恨我但没有任何办法,再过一段时间甚至会陷入更绝望的地步,你能让他不来杀我吗?”
“他不会!”姜糖辩驳的很大声,南宫行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你会拦着吗?真好,看样子他找到了一把好鞘。”
姜糖捏紧了拳头,何先这一招真的太狠。事已至此,她既知情又不知情,她知道南宫行心怀恨意,可她不能确认何先是否无辜。
劝南宫行放下?可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杀母之仇,而何先把南宫行那一条能正经讨回公道的路毁的一干二净。
不劝他的话,她又要如何捱这些惴惴不安的日子?
她没办法做鞘,如果南宫行要杀人,她只会做一个帮忙递刀的人,可如果南宫行要牺牲他自己去杀人,她又怎么舍得?因为明白因为懂得,所以她没办法去拦,可正是如此,更加剧了她的不舍,对这个人的珍惜反而成了最大的束缚。
她要是彻底不知情活在美好谎言里也就算了,可现在她已经看到了悬在头上那把刀,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会”姜糖红着眼圈嘶吼“就算……你真的是凶手,就算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也不会!”
这话出口,姜糖自己都心虚,良久她才愣楞地又补了一句:“就算会,他也能想办法脱身。”
“他那么聪明当然可以脱身,只不过要辛苦你和一个逃犯过一辈子了。”
“还是一个持枪的逃犯。”
姜糖脸色煞白,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外公去世的时候给他留了不少东西,有一部分东西比较特殊,我过去接手的时候已经少了一只。伯莱塔92f型,和寻常玩具枪没什么俩样,射程只有五十米,但足够置人于死地。”
耳边似乎有轰鸣响起,姜糖眼里蓄满泪水,但没有一滴眼泪掉出来,她眼里含泪,固执着重复:“他不会。”
何先缓缓起身:“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东西他不会放的太远,你大可以回家去找,现在你就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父子都抖出去吗?”
“如果你有资格做他的温床,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虑,我不会再插手。但如果你不配,我会找一个最适合他的温床,让他忘掉仇恨。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想想他为什么选你吧傻孩子。”
姜糖扶着床栏下了地,在离开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究竟……是不是?”
何先没有回答,姜糖也就没有再问,她惊魂未定急匆匆拿好包就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被何先安排好的司机截住了,姜糖留了个心眼没有接受,走出很远才打了车。
司机上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何先已经把要给南宫行看的话都打好了,内容不长只有一句话,写的是,“我见过姜糖,她知道你生病了,好好看看你的爱情吧”。
何先把手机递过去,并嘱咐他下午四点再发过去,司机收下手机,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何先看着那个身影离去,忽然开始剧烈咳嗽,胸口的疼痛让他再也无法支撑直接跪倒在窗前,他摸出干净手帕把嘴边的血抹干净。
手帕上的猩红让何先忽的就想起了那一天被泼了油漆的南宫行。
那孩子在那一天闹得很厉害,在家里闹完在医院闹,甚至出手打伤了来看他的心理医生。
看样子惶恐到了极点,就像见了鬼一样。
医生说留下来住院一周观察之后再给结果,还说看情况不太好。
他那时候忙着公司的事,根本无心管这些琐事,就都交给了钱韵,一周后听说结果出来了,是躁郁症。
当时他没有什么感觉,那时候他被公司的事搞得心力交瘁,甚至忘记了这个讨人厌的孩子。
再见他就是半年后了吧,应该是老爷子要把南宫行带走的那一天,那时候老爷子气疯了,钱韵跪在庭院里自己扇自己巴掌。
他还没出头就被老爷子踹了一脚,然后他才看清了南宫行的脸。
那时的南宫行脆弱地就像个瓷娃娃,瘦的皮包骨头,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眼里黑的吓人。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他与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只有当茸茸那个畜生跑出来的时候,那层玻璃才有了一丝裂缝。
南宫行弯腰去抱狗,但茸茸皮毛蓬松长得又大,小男孩都抱不动它了,他就呆呆站在那里,愣了很久才俯身把脸埋在茸茸脖颈那里。
良久才牵着狗离开了,中途没有半个字,也没有回头,只是牵着条大狗走的畏畏缩缩。
好像是病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