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六年二月底，金廷终于确定，宋廷已经决意北伐。
    根据刺事传回的情报分析，板上钉钉。
    实际上，金朝早在去年年底，就打探到宋军可能北伐的消息。
    但当时只是猜测，无法证实。多年以来，金廷多次猜测宋军会北伐，结果并没有。
    早在前年，宋廷权臣韩侂胄就追封岳飞为鄂王。不久前，又削去秦桧所追封的申王爵位，还改谥为“缪丑”。
    宋廷中的主和派，遭受沉重打击，以辛弃疾为首的主战派人心大振。
    韩侂胄以此为北伐造势，掌控了舆论。
    金廷收到的谍报是，最迟四月，宋军必然北伐。
    大战一起，大金数路大军迎战，军费开销浩大，可如今国库匮乏，钱从何来？
    皇帝朝议，询问大臣，军费大事何解。
    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印交钞。
    大印交钞，朝廷又没有足够的铜钱作为准备，怎么办？
    那就只能尽量收回铜钱，增加朝廷铜钱储备，暂时停止兑换铜钱，强行推行交钞。
    这当然是掠夺民财，可总比加征赋税要好听一些，天子面上也好看些。
    就这么办吧，再苦一苦百姓。
    于是，尚书省一道奏疏送入仁政殿，金主立刻“勉为其难”的准奏。
    尚书省的省符（尚书省命令），二月中旬已经下达了。只是长安遥远，即便是快马金牌五百里加急，也花了五六天才送到长安。
    此时在关东地区，各州府已经在执行尚书省的省符了。
    而关中地区，还是一片祥和。
    ……
    李桓成功兑换了铜钱，所有交钞全部出手，而且还收割了三个堂兄的“敬服”，让他们更认同自己的领导，算是赚大了。
    众人轻而易举的就将运载铜钱的骡车，驶入了石抹府的后门，进入暂时居住的西园。
    接着，大量铜钱全部卸载到云禟的房间。
    众人又纷纷洗掉云裳的易容之物，恢复本来面目。
    刚刚做完这一切，已经是酉时一刻，晚宴的时间还剩半个时辰。
    可是换了一身汉服的耶律寅娘和萧福果，就已经前来邀请。
    “李兄弟，中庭晚宴已经齐备。”萧福果进入西园呵呵笑道。
    他已经不是契丹人左衽窄袖的打扮，而是换了一件汉家褙子，里面也是汉家士子常用的襕衫，戴着软脚幞头。
    虽然还是胖的有点喜感，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儒雅。但见他笑容可掬，很有些礼贤下士的风范。
    李桓一怔，抱拳道：“萧兄如此盛情，小弟惭愧至极。”
    对方不但亲自来请，还换了汉装，非常给客人面子。这种待客之道，实在无可挑剔。
    可萧福果越是谦恭热情，李桓就越是心中警惕。
    他可不想成为对方的门客。
    耶律寅娘也是言笑晏晏，“李小郎君，你们救了妾身性命，恩同再造，今日晚宴只是聊表心意，不醉不休。”
    契丹人爱喝酒，越亲近就越喜欢喝醉，意思是表示信任。
    大概就是，我喝醉给你看，就是信任你。
    耶律寅娘此时也换了汉家女子的牡丹暗花襦裙，挽着汉女发式，雾鬓云鬟，眉心一点梅花钿，优雅妩媚，清丽动人，宛如汉家贵女。
    李桓笑道：“什么救命之恩，不过举手之劳，大娘子何须挂齿？大娘子可千万不要醉酒。你不喝醉，在下同样领受盛情。”
    平心而论，耶律寅娘是个很出色的女子。可李桓也知道，这个是野心勃勃，心机胆魄不输男儿的女人。
    一头危险的胭脂虎。
    这次回长安，路过乾陵所在的梁山，她望着武则天的陵墓，驻马眺望良久，神色唏嘘。
    经过唐平阳公主李秀宁墓，她又不禁驻马相望，蕴籍神往。
    这些细节，都被李桓的警察视角一丝不落的捕捉到，暗记在心。
    相反，云裳路过武则天和李秀宁墓，却兴趣缺缺。显然对大女人的功业，无动于衷。
    两个女人的性格，就此可见一斑。
    耶律寅娘招招手，侍女雀桥等人就捧着几袭崭新的衣物上前，都是上等衣物。
    雀桥半蹲行礼道：“李郎君，云娘子，云员外，这是送给诸位接风的衣裳，还请诸位笑纳。”
    “奴婢等侍奉诸位沐浴更衣吧。”
    李桓神色淡然，点头道：“可。”
    十分大方的接受，毫不忸怩作态。
    此时矫情推辞，反而会教人看轻。
    云裳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个见惯世面的人的贵女。
    送新衣服，沐浴更衣后再参加夜宴，本就是主人对客人的礼遇，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
    这意思是，宾至如归，归而洗尘。
    云禟和李孝真等人都是乡下小业主，即便不是土鳖也不远矣，何曾见过这个？
    他们四人听说“沐浴更衣”，反倒尴尬起来。
    这些侍女，给自己沐浴更衣？
    为何四郎如此淡定，还一口答应？
    耶律寅娘和萧福果见状，不着痕迹的交换一个眼风。
    果然，最不简单的就是李桓。还有他这个没过门的小娇妻，也很不简单。
    李孝真等三人虽然高大英武，颇有虎将之姿，可心性反倒不如李桓和云裳。
    萧福果隐晦的给雀桥使了个颜色，笑道：“李兄弟，不要焦急，晚宴还有半个时辰，只当自己家里。”
    “俗话说救命之情，恩同再造，德如二天。诸位是俺阿姐的救命恩人，千万莫要见外，让俺萧家招待不周啊。”
    雀桥甜腻腻的说道：“李郎君，云员外，诸位请随奴婢来吧。”
    随即，莲步轻移，带众人往南而去，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个精舍边。
    那精舍边立着一块青石，上面刻着几个古意朴朴的篆体石刻：“暖云汤”。
    原来，这是石抹府的温泉浴池。
    关中虽然多温泉，可都被权贵霸占，用作私家汤池。普通平民，根本无缘享受。
    进入精舍，但见花木扶疏，姹紫嫣红，落英缤纷，犹如一个精巧的花园。
    加上温泉的雾气，氤氲生烟，恍若仙家洞府。
    李桓不禁叹息，真会享受啊。
    云禟等人见状，更是暗自咂舌。
    暖云汤虽然是一处温泉，却被分割为多个浴池，都是活水。
    云裳扫了一眼几个奴婢，趁着她们不注意，悄咪咪的来到李桓身边，踮起脚低声耳语道：
    “警官，你可是警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知道的吧？”
    “说实话，我不相信警察的节操，毕竟也是男人。可是你既然辣么讲原则，就该洁身自好…”
    李桓皱眉，低声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还不至于这个诱惑都禁不住。”
    云裳将信将疑的点点螓首，又清眸斜睨，给了李桓一个意味深长的警告。
    很严厉。
    接着，云裳又踅到云禟身边，低声道：“爹，我可先说好，你可要把持的住。你要是对不起我娘…”
    云禟看着小棉袄，一时怀疑是不是漏风了。
    他实在不想和女儿谈这个，只能点点头。
    “真当你爹没见过世面？孩子家家，懂个什么。”
    “嘻！”云裳一哂。
    姐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