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阿婉。你这名字取的过于软弱了一些，阿玛实在不知你入府后要遭受怎样的委屈。”
    陈婉茵被皇帝指给弘历做妾室时，陈婉茵的阿玛说了不下三遍这样的话。
    陈婉茵从没觉得阿玛说的这话对。
    倒不是她有什么想头，而是打被阿玛的上司引荐着遥遥见了皇帝一眼后，陈婉茵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阿玛。女儿本是要嫁人，做正妻，做小妾都是女儿的命数。女人的一生总是要走一遭。
    莫说王爷本是俊美良善之人，纵然王爷是个明日要打死小妾发卖出去的人，女儿也得嫁了去，不是吗？”
    陈婉茵这话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埋怨。是真话。
    陈婉茵真觉得人生不过是这样那样，对女人尤其她这样注定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无非是换个地方默默过一生罢了。
    陈婉茵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还这样做了两世。
    陈婉茵寿终正寝那日，阎王爷与她说。
    “你是个好人，准允你再回那紫禁城做一世人，体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是。”
    陈婉茵面对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情，也不过施施然给阎王回了一个是。
    阎王与判官在他身后说起了话。
    “她那样聪慧这一世一定过的很好。”
    “我猜她那样聪慧绝对能发觉那个也是重生的。”
    “肯定能逆袭。”
    判官手握判官夺命笔，只见她先是倒着将陈婉茵的名字擦去，又擦去了一个叫卫嬿婉的名字。
    而后不慌不忙，但头也不抬的与阎王爷道：
    “阎王爷聪慧，阎王爷说的对。”
    阎王爷哈哈大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待要回头，判官已经抱着生死簿跑了。
    待判官被追回来已经是陈婉茵重生后的数月了。
    “她怎地还在画画，不是重生了，她怎地不争宠？”
    阎王爷惊诧极了。
    判官默默不语。
    判官是早就想说陈婉茵是重生了一次，又不是换了个灵魂， 她的一生不算受宠，但是顺遂。
    尤其，尤其陈婉茵满脑子都装着皇帝，怕是不能轻易改了。
    陈婉茵与卫嬿婉是不一样，那个一生悲苦，是自己冲破了命运的桎梏，不是如陈婉茵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但是，谁叫阎王爷是上司呢。判官只得道：
    “大约，大约画画就是她争宠的方式。”
    阎王爷将信将疑的点头。
    这一等待，又是等待了数年。
    直到卫嬿婉使法子将十阿哥送到了婉嫔跟前。
    阎王爷激动的只怕案几。
    “我就说她画画就是为了争宠。就是这样的。”
    陈婉茵打了一个喷嚏，实在是不知道谁惦记她。她怀中正抱着十阿哥。
    她也是没想到重生一世她能养了十阿哥。
    她觉得照着从前的足迹走完这一生就是她的命了。万万不想还有机会养一个孩子在身旁。
    “主儿，您能养十阿哥都是多亏了令妃娘娘。
    咱们是不是要去谢谢令妃娘娘。”
    顺心从旁提醒着陈婉茵。陈婉茵彼时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有一点她觉得不一样的地方了。
    卫嬿婉的人生轨迹比从前顺遂了许多。甚至都有能力帮扶她了。
    陈婉茵第一时间想到了阎王爷说的，心里有了数。
    “不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去谢过吧。眼下我养了十阿哥已经是风口浪尖了，再去谢人家，不是将人家也拉扯到风口浪尖。”
    陈婉茵不想给卫嬿婉带来麻烦， 哪怕她知道或许卫嬿婉也是重生的，或许她们有机会抱团取暖，她心里却从没这样的念头。
    “主儿，那皇后娘娘说要您时常带着十阿哥去翊坤宫坐坐。”
    顺心逗弄着十阿哥，说着翊坤宫传来的话。
    陈婉茵愣了一愣。
    “也不去了。你传话说十阿哥身子不好，怕见了风，就不带去给皇后娘娘瞧了。”
    陈婉茵重生一世似乎比从前更加的胆小，更愿意瑟缩在她的寝宫里。
    “哎，怎么回事，不是两边她都不去，她想怎样？”
    陈婉茵的表现在阎王爷眼里实在是理解不了。阎王爷气的啃了一口猪肘子，鼓着腮帮子看判官。
    判官手里动作依然没停，语气倒是颇为宠溺的道：
    “嗨，她怎么就没选择呢，那不是选择了令妃。你瞧，令妃的人示意她多多给十阿哥吃一些，把孩子养的胖胖的，笨一点，她不是照做了么。
    这样皇后就不惦记了，是好法子，很好的法子。”
    阎王爷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我就说么，我看重的人能有错了。她一定会重生改变命运的。”
    “一定会得皇帝喜欢的。”
    陈婉茵的恩宠确实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因为有十阿哥， 也因为有嬿婉的帮扶，在皇帝跟前她居然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甚至在从前她受过屈辱的木兰秋狝上，皇帝还叫她侍候了一次。
    再不是从前那般。
    陈婉茵侍寝第二日，感动的在落泪。
    阎王爷揪着判官的衣袖，咬着一串糖葫芦。
    “我就说，她这辈子一定能好起来的。再不是任人欺辱的婉嫔了。”
    “哎，判官，你是不知道。从前她受多大的委屈。”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这三个女人将一张破纸条子传来传去，传了三遍可都没传到她手里去。”
    阎王口中的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是说的如懿，苏绿筠和海兰。
    事情也是前世卫嬿婉木兰围场唱昆曲获宠那次。
    阎王爷那日简直是哭透了判官的半条袖子。口中嚷嚷太欺负人了。
    “他们太欺负人了是不是。是不是？”
    阎王爷说了和从前同样的话，判官连声应和着。
    判官是不好说上一世闹那一出时，也是自己陪着阎王爷看的。
    判官尤自记得阎王爷的话。
    “陈婉茵要是早早被人欺负死了，我要给她重生的机会，要是寿终正寝了，我也要给她机会。”
    判官默默。
    没有人晓得外界传的凶神恶煞的阎王爷，钟爱苦情戏，觉得那些痴情女子可怜极了。
    关于传纸条这件事情，陈婉茵心里也记得很清楚。
    这一世没有嬿婉失宠，也自然没有这档子事。
    但陈婉茵也能感觉到如懿不善的目光。偶尔的也能从海兰嘴里听到一些不高兴她得宠的话。
    “婉嫔从前还常来姐姐跟前，养了十阿哥之后不带十阿哥来，自己也来的少了。”
    “倒是去皇上跟前多了许多。”
    陈婉茵对海兰这样的话，不过一笑了之。
    顺心都瞧不得陈婉茵这样。
    “主儿，您也太好欺负了。不说旁的。十阿哥身子本来就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皇后和愉妃不顾及，还总是这样说您。”
    “那旁人不敬重她，她怎么敢说一句，奴婢瞧她就是看您是个好人，好欺负罢了。”
    陈婉茵没有回应顺心的话。
    在陈婉茵心里如懿的刁难海兰的出头。都没意思，他宁可回去多哄一哄十阿哥， 或者再画上皇帝的几幅丹青。
    陈婉茵从始至终没变的是一颗忠爱皇帝的心思。哪怕重生了一世，陈婉茵还是爱皇帝。
    陈婉茵很清楚，她不是有出息的人。也不是能像卫嬿婉一样逆袭的人。
    她没有遭遇很多苦难，也不能变成苦难里生出的玫瑰。
    她就是一棵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永远做草，永远不羡慕花，永远仰慕蓝天。
    陈婉茵在如懿身上受的屈辱，再有一件便是她与如懿海兰道自己有六年三个月无宠的事情，被如懿说教，被海兰调笑。
    陈婉茵这一世受阎王爷偏心，又有卫嬿婉暗中庇护，没尝到失宠的滋味。
    但阎王爷可将此事记得清清楚楚。
    “判官啊。六年三个月呢。不是六个月三天，也不是三天六个时辰，更不是三刻钟。”
    阎王爷从前瞧见这一幕，更是恨不能直接上人间让黑白无常勾了如懿的命来。
    他想亲自问问如懿。
    “她一天天没了皇帝就要死要活，实在不行还能拉上凌云彻，她哪里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合着她是自己爽完了，就不许旁人爽了。
    对，她肯定是这样。要不怎么谁得宠她都不愿意呢？”
    “她有愿意的，那个啃羊腿的，喝奶茶的她愿意，可愿意将皇帝睡谁的机会让出去。那两个无脑信任她。就有爽的机会。
    这些自己凭借实力上位的，就不能和她争夺爽的机会。”
    “恶毒，恶毒，实在的恶毒。”
    判宫记得的阎王爷骂出来难听的话暂时就这些，那些不太难听的阎王爷更是说了好几个时辰。吓得那日阎罗殿里的小鬼们都颤抖，实在是不知谁惹怒了阎王爷。
    阎罗殿里的鬼差倒是都清楚。 安慰那些投胎的小鬼没事，阎王爷就是看戏看激动了。
    陈婉茵虽自身没受到如懿的直接刁难，但卫嬿婉受的刁难陈婉茵都瞧在了眼里。不过陈婉茵没有同情心泛滥的胡乱帮助卫嬿婉。
    陈婉茵能瞧明白，卫嬿婉本是聪慧之人，若是非要干扰卫嬿婉的计划，只怕会帮倒忙。
    于是陈婉茵只是在遇见不公之事时，偶尔的开一开口。再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判官见此自然是哄阎王爷，陈婉茵这是大智若愚。
    阎王爷对陈婉茵最满意的大约就是陈婉茵揭发璟瑟之死的真相了。
    其实璟瑟出事那日，陈婉茵不但瞧见了璟瑟的自编自演，也听见了嬿婉和璟瑟说的一些话。
    无非是临终时，让璟瑟做了个明白的死鬼。
    陈婉茵听见了璟瑟说嬿婉和进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听见了嬿婉说出凌云彻和如懿可能没有私通。
    这些陈婉茵都听见了，不过陈婉茵觉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陈婉茵清楚皇帝，皇帝受了这样重的伤，需要的不是往伤口上添伤，需要的快速安定后宫，否则必然前朝动荡。
    是为着皇帝的江山，也是为了报答卫嬿婉曾经帮助过陈婉茵。
    陈婉茵在众人面前隐藏了璟瑟之死的部分真相。
    其实，嬿婉假死出宫的事情，陈婉茵也是知道的。她无意撞见了进忠让包太医预备假死药。
    陈婉茵本意只是想去给十阿哥问一问冬日进补的方子，不想听见了这样的话。
    陈婉茵自然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在卫嬿婉梓棺被抬走时，陈婉茵与太后一同劝阻了皇帝不要搅扰卫嬿婉的安宁。
    皇帝大约是爱过卫嬿婉的。
    可惜卫嬿婉早不爱皇帝，或者说从没爱过皇帝。
    陈婉茵是不在乎这些了。
    “你怎么没报复任何人，哪怕你看出卫嬿婉不爱你最爱的皇上，甚至和进忠暗中偷情，你都不揭发。”
    陈婉茵再次回到阎罗殿时，阎王爷还是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陈婉茵微微一笑。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很私己的事情。我喜欢谁，那是我的权利，我怎么喜欢也是。
    我有这样的权利，旁人也有。皇上或许爱过我一点点，可皇上也爱过很多人。
    所以后宫这样不平等的地方，何须要求旁人如何呢。”
    “那若是卫嬿婉杀死了你最爱的皇帝呢？”
    判官问出了一个很犀利的问题。
    陈婉茵还是一笑。
    “那我自然是跟着皇上去了。卫嬿婉不爱皇上杀了皇上，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和我有关联。
    报复卫嬿婉，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或许我知道了卫嬿婉痛恨皇上的缘故，也会同情她的。
    与其那样的为难，不如早早来陪皇上。”
    “早早在孟婆手里讨一碗孟婆汤喝了。”
    陈婉茵的通透与明澈让阎王爷愣了又愣。愣的甚至忘了发落陈婉茵。还是判官提醒了阎王爷。
    “该叫她去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再生投胎了。”
    “哦。去吧。”
    阎王爷大手一挥，陈婉茵退了下去。
    阎王爷低头苦死。
    “我实在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怎么她和我设定的完全不一样，我想她该是和卫嬿婉一样，争取当一个宠妃。
    最好有个自己的子嗣。”
    阎王爷这次倒是不哭了，就是彻底不理解陈婉茵做事的原则。
    判官递给阎王爷一只香喷喷的烤地瓜。
    “我才去人间买的，正是烤地瓜的季节。”
    看见了烤地瓜阎王爷什么也都没那么在意了，一把夺过烤地瓜。吃了起来。
    “真是好吃。”
    判宫欣慰一笑。
    “阎王爷开心就好，咱们再看看阎王爷还可怜谁，咱们帮一帮。”
    阎王爷笑得爽朗。
    “正是，正是。”
    判宫趁着阎王爷挑选的空档，速速传令众鬼差。
    “不许在阎王爷跟前说真话，惹哭了阎王，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