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刑澍。你救救爹爹,我是被冤枉的啊!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对宣元辰下手的理由啊。你去跟晋赟求情,去跟陛下求情,不能就这么定案啊!”
宣巍此时已然忘记了过往对这个儿子的不屑和鄙夷。
他冲上前去抓住了刑澍的衣袖,言辞恳切地哀求。
宣巍想,这是自己的儿子,更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晋赟如今已然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难道除了自己,他以后在晋赟手上还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吗?
“我如何求大阁领?因着你的缘故,我早已经是将人得罪干净了。我这个掌司使杵在那儿一日,便是明晃晃提醒着所有人陛下对大阁领曾经的不信任。你说,他如何肯应下我的请求?”
刑澍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所谓的生父。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认他父亲的身份。
以往,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仿若在看什么轻贱的东西一般。
无论是自己六岁之时被带到他面前的第一面。
还是后来自己好不容易在太平司内站稳了脚跟,还要一次次被他书信传召,冒着风险来行宫秘密见他的时候。
他都从不肯自称一句父亲。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他人生的污点。
是一个“傻子”生下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即便他也不过是个庶人了。
但却依旧保有着曾经天潢贵胄的高高在上。
觉得那般女人,连给他伺候提鞋都不配,哪里配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
而自己,不过是大傻子想要攀附富贵生下的杂种,根本不配姓宣,也根本不配喊他一声父亲。
如今,为了自己的命,倒是什么也都能放下了。
“你,你去跟他说,你愿意离开太平司,再不和他争抢什么了。就算不让我见圣上,哪怕他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呢。”
听到这儿,刑澍那双有些灰鸷的眼睛中划过一丝冷芒。
“太平司是那么好离开的地方吗?以我如今的身份,离开太平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你是想让我去求死吗?”
宣巍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但他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方法。
“或者,或者都不行的话,假死呢?假死总可以吧!”
此刻的宣巍,看起来和一个穷途末路的亡命徒也没什么两样。
他双目中满是血丝,手指紧紧抓着刑澍的双臂,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假死?”
刑澍嘴角轻扯,轻笑一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而他这副表现仿佛也让宣巍看到了希望,忙连连点头。
“是!假死!宣巍这个名字可以死,但我不能死啊。你们太平司不是最有手段吗,弄一出假死的戏码应该也不难吧。刑澍,你是我的亲儿子,你不能不管我啊。只要你能保住我的性命,我就把自己手上所有的人手都交给你。还有你母亲,你要是能把她一起弄出行宫……”
宣巍说到这儿停顿了下,而后咬了咬牙道。
“我就明媒正娶她过门,她就是我的正妻,你也是我的嫡子了。”
“正妻?嫡子?”
刑澍直直看向宣巍那双写满活下来渴求的双眼。
而后,摇头大笑出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庶人,一个要死了的庶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跟我讲什么正妻嫡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之人吗?你以为谁稀罕你的正妻和嫡子之位吗?你的正妻,那位曾经的禹王妃,她出身世家名门,当年你被废弃之时,她的母家愿意接她回府,而她为了孩子,选择陪你同甘共苦被囚锁在这行宫中。可你是如何回报她的不离不弃?”
到了今天这一步,刑澍想,他终于不用再伪装了,终于可以将这么多年来自己心中的所想通通说出来了。
“你嫌弃她不懂情趣,怨她的母家在你被废黜王爵之时主动和你撇清关系,一个昔日的名门贵女,被你羞辱,被你的宠妾羞辱,甚至你连她病了都不愿传召行宫内的医师为其诊治,生生磋磨她,让其郁郁而终。”
“还有你那所谓的嫡子,宣旻倒是和你一条心,被你忽悠为了所谓的大业,生生害得他的发妻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就因为你说汪氏的家世不够,要让他空出正妻和嫡子的位子,好用来拉拢更有权势的盟友。明明是在陈家和桑家两家之间待价而沽,末了,他倒是靠着不娶妻这件事博了一个痴情之名,倒真是继承了你的无耻和冷血。”
想到嘉文伯直到今日还以为自己的女婿是个痴情之人,对着害死爱女和外孙的人一口一个贤婿,刑澍就觉得可笑至极。
这些年来,嘉文伯感念这个女婿的情深,还多次在圣上面前为其美言。
就连前些时日陛下透露有想要让宣旻继承禹王之位的意思时,嘉文伯也是为其多方奔走牵线。
他哪里知道,宣旻在成亲那一日起,便一直筹谋着如何让汪氏不着痕迹的死去了。
难产,简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只要他落几滴泪,没人会在意那个倒在血泊里死去的女人,只会感叹他的痴情,安慰他的不幸,传颂他的匪石之心。
而汪氏,却连为自己落泪叫屈的机会都没了。
她若知道自己身死之后,那些皇都闺秀们还在暗暗艳羡她能得一如此痴情郎君,怕是死都不能瞑目了。
“这样的嫡子,我不屑去当。这样的正妻,我母亲也根本不稀罕。”
“宣巍,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婢女所生。我的母亲既不出身高贵又心智简单,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儿子。那我今日也告诉你一句心里话,我同样未把你当成是什么父亲。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畜生,是个渣滓,是个注定不得好死的东西!”
看着宣巍满脸的不可置信,刑澍狠狠将其双手甩开。
“我今日来,是特地送你上路的。宣巍,你这一生从未让我真正高兴过一次,不如今日,就用你的命,让我好好高兴一场吧。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一场父子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