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巍被刑澍的疯癫吓得不由自主后退。
可刚刚甩开他双手的刑澍,此时却主动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而后,宣巍被强行拖出了屋子。
在过往的许多岁月里,宣巍都是高高在上坐在那儿,看着刑澍给他叩头问安,看着刑澍低眉敛目地同他说话。
从来没有一次是这般,他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挣脱不了刑澍的手。
那双手,仿佛镣铐一般狠狠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动作,让宣巍只能踉跄跟着他的动作前行。
甚至于,连鞋都因为挣扎掉在了半路。
直到这一刻,宣巍才真正体会到刑澍太平司掌司使这重身份的含义。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战战兢兢哭着被送出行宫的小杂种了。
他是刑澍,太平司的第一任掌司使,一个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硬生生被圣上注意到的人物。
“砰!”
水花溅起,宣巍的头被强行按入了院中的太平缸中。
太平缸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水也是冰冷刺骨的寒气。
宣巍被按入水中那一刻,几乎以为那寒意要化作针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头颅中。
可还没等他感受这痛,窒息感便紧随而来。
“咕噜咕噜——”
他的口中不断吐出气泡,胸腔中本就稀薄的空气一步步被消耗着。
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碰到冰冷的铜壁。
他只能无力地挣扎着,然后,动作渐渐微弱了下去。
在宣巍感觉自己眼前已经一片灰暗,意识也逐渐模糊之时。
突然,鼻腔内迅速涌入了大量空气。
刑澍抓着他的头将其拉出了水面。
“呼——”
“呼————”
宣巍拼命地喘气,手更是在自己还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因为强烈的求生渴望,已经紧紧抓住了刑澍的胳膊。
“阿宝,阿宝,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啊!我好歹是你的生父!弑父是大罪,你让你母亲日后知晓此事如何看你?”
阿宝。
刑澍瞳孔微缩。
他也配叫自己这个名字。
那是刑澍的母亲为其取的名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这个不被承认的杂种,是不配有名字的。
他的母亲心智单纯,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又在一夜之后瘪了下去,不知道她为什么多了一个儿子,可她还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去爱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
她没读过书,不懂得诗词歌赋,惊蛰这个名字也是入了行宫后,管事为了叫起来方便才为其改的,不然她就只能用着父母草草取的名字——招娣。
一个为了弟弟降生才有的名字。
一段为了弟弟能够有钱去学堂读书,而被送去当宫女,换了二两银子的过去。
宣巍只鄙夷她的痴傻心智,却从不知晓,其实她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她曾经也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不然也不能顺利成了宫女。
即便是行宫,伺候的人也都是要精挑细选的。
她是在进了行宫一年后,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够见家人一次。
然后,知晓了她的父母已经带着弟弟举家搬走的消息后彻底疯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听说她那弟弟似乎惹了事儿,欠下不少银子。
为了避祸,一家人连夜便走了。
可从没人告诉过惊蛰。
甚至连知会同乡转达一声都没有。
他们仿若全然忘了行宫里还有一个女儿。
倒是告诉了债主,他们有个女儿在行宫当差,若是要讨债,找她去便是。
据同乡宫女说,惊蛰入宫之时,她的母亲哄骗她,说做宫女也是件体面事儿,只要到了岁数就会被宫里放出来,到时候家里一定给她寻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她还说,家里也是没办法,所以才让她去做这个宫女。
日后一定好好补偿她。
惊蛰靠着这个念头,一日日苦苦熬着,最后却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她疯了。
可即便疯了,面对这个给她带来了无数苦难和羞辱的孩子,她还是傻傻地取了她认为最好的一个名字。
阿宝。
她最珍贵的宝物。
她最向往,却也从头到尾不曾拥有过的爱,她全都给了这个孩子。
如今,宣巍居然敢厚颜无耻喊这个名字。
刑澍听到这里,笑着扬起另一只手,干脆给了宣巍一记狠狠的耳光。
耳光落下,宣巍只感觉嘴里一股铁锈气蔓延开来。
眼前更是彻底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宣巍此生第二次挨耳光。
第一次,是被他的皇兄。
一记冷冷的耳光将他扇晕,再醒来时他已经成了庶人。
如今,扇这一巴掌的人居然是他的亲生儿子。
一股强烈的被羞辱感涌上心头,宣巍愤怒,却也清楚地知道,刑澍不会放过自己了。
他如何求情,都是无用的了。
“果然是那个女人生的贱种,对生父都能下手。看来她也不傻,还知道把你养得仇恨生父。当年就该要了她那条贱命,留待今日,是我心慈手软了。还有,刑澍,你以为杀了我你就万事太平了?晋赟不会放过你的。你的身世,是永远捏在他手里的把柄,他随时能要了你的命。我在底下等着你,来和我父子团聚啊!”
咧开嘴,宣巍露出了一抹血淋淋的笑,毫不顾忌地挑衅着刑澍。
既然注定要死,给自己一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