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贤妃的催促下,抬轿的内侍们不敢耽搁,几乎脚下挪得见了残影,很快便到了华阳殿外。
端充仪前些时日刚刚搬进了这座宫殿。
这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宫室,曾经住过不少历代宠妃,如今圣上允她搬进来,更可见这些时日端充仪有多得圣心。
扶着宫人的人走下轿辇,贤妃冷冷道。
“叩门。”
一旁的小内侍忙小跑上前敲门。
“声音太小了。”
看着内侍那规矩的模样,贤妃的声音更沉下了几分。
往日总是对他们一副笑眯眯模样的和善主子如今突然板起了脸,底下的奴才也是下意识胆寒,后背上的冷汗更是层层往外冒,尤其让初春的冷风一灌,整个人更是不自觉瑟缩了几分。
“是!”
内侍使出了浑身力气,将那宫门拍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一道不耐烦的声响。
“谁啊!不知道陛下今日歇在华阳殿吗?我家娘娘肚子里更是怀着小皇子,惊扰了陛下和娘娘安寝,你有几个脑子够砍?!”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小内侍原本还要继续抱怨,可看到那站在内侍身后的贤妃,一下子瞌睡都清醒了几分,忙不迭准备跪下身行礼。
贤妃抬步上前,一脚踢开那小内侍,直接便往里头走去。
“贤妃娘娘,您等奴才通传一声!贤妃娘娘!”
小内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爬起身便准备拦住贤妃。
这算什么事儿?
便是她是四妃之一,可也没有大半夜随意闯入旁的妃嫔宫中的道理?
更何况今日陛下也歇在这里,若真惹怒了陛下,他的小命绝对不保!
可贤妃哪里听她的话,脚步半点儿也没慢下来。
四周的宫人也都循声出来,可没一个人敢真的上手拦贤妃。
脚步未停,贤妃眨眼间已经到了主殿门口。
江寅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哎呀,贤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便是江寅再沉着老成,大半夜在端充仪的宫殿外看到贤妃,他也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如今已经到了殿门口,再往里走,便是闯殿了。
贤妃到底有些忌惮。
她止住脚步,扑通一声跪下。
“臣妾求见陛下,三皇子高热不退,太医署众人束手无策,臣妾跪请陛下圣驾前往!”
贤妃往日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语调也都是柔若春风一般,但今日,她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穿透了深夜的寂静,传进了内殿。
很快,内殿的灯火陆续亮起。
江寅也忙低头对贤妃恭声道。
“贤妃娘娘,小臣替您进去通传一声,您莫要着急。”
江寅进殿不久,很快,华阳殿的主殿大门被缓缓推开,圣上脚步匆匆从里头走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脸无措的上官令好。
“贤妃,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便起了高热?太医如今怎么说?”
圣上面上的焦急不是作假的。
毕竟,他如今可用的皇子,除了太子便也只剩下一个宣元曦。
端充仪肚子里的所谓皇嗣,旁人被蒙在鼓里对其多加关注,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若是宣元曦出了事,这等于直接朝世人宣告太子的位子彻底稳若泰山了。
所以,无论如何,宣元曦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臣妾也不知,宫宴结束后,臣妾原本回了宫中休息,可刚睡下没多久,元曦宫里的奴才便急匆匆来报信,说元曦入睡后便开始高热不止,他们已经去传太医了。臣妾赶去后,元曦已经不省人事,太医署所有当值的太医几乎都来了,可数轮汤药灌下去都退不下高热。陛下,臣妾求求您,请您过去瞧瞧,以龙威庇护咱们的孩儿能够挺过这次关堑!”
因着端充仪和一众宫人在场,所以贤妃并无明说宣元曦此时需要用猛药一事。
这剂药下去后果如何本就未知,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传扬出去一些不利元曦的流言,那将带来更多麻烦。
这等时刻,贤妃的脑子依旧冷静得可怕。
“怎么不早来告诉朕!”
圣上立刻便准备抬步前往宣元曦宫中。
贤妃也忙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急匆匆跟上圣上的步伐。
一旁的上官令好似乎也准备跟着同往,竟是在宫女的搀扶下也跟了上来。
“臣妾先前遣人来过好几次了,可大概是端充仪宫中的宫人担心惊扰到了圣驾,所以并未通传入殿。臣妾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夜闯华阳殿。惊了陛下,更扰了端充仪的胎气,臣妾自愿领受任何责罚。”
什么?
圣上的脚步一停,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上官令好。
“陛,陛下……臣妾没有。”
上官令好一脸惊诧。
什么意思?!
贤妃怎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自己是这些时日借着有孕一事故意娇纵了一些,也喜欢从宸贵妃宫里劫人,可自己一向待贤妃还是亲厚的啊。
毕竟在旁人看来,那日自己的轿辇和太子相撞,自己差点儿小产的时候,是贤妃救了自己一遭。
哪怕不让自己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失了圣心,自己也一直是和贤妃维持着面上的姐妹情谊。
何况,这是皇子生病,自己宫里的人便是再大胆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摆架子啊!
“因着怕传话不清楚,臣妾派的都是自己身边得力的宫人前来。端充仪若是不信,本宫自是可以把人送到你宫中让你细细盘问,若还是不行,送往宫正司审讯都可。陛下,臣妾今夜所言,句句属实。如今高热不退的是臣妾唯一的孩子,臣妾怎会拿他的病情虚言?”
贤妃说到这儿,眼眶都已经通红。
这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也是温柔婉顺,循规蹈矩从无错处,圣上自然是对贤妃偏爱几分。
更何况,这些时日里他虽然对上官令好颇为宠爱,可一方面的确是上官令好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但更多的是他需要一个有孕有宠的妃子,而上官令好恰好被选中罢了。
只是,圣上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月的偏宠,就是让她的野心和胆子膨胀到了如此程度。
皇子急病的消息她也敢让人挡着不予通传。
别说什么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圣上可不信底下的奴才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不是上头的主子给的暗示?!
好!好啊!
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皇嗣,竟是要害了自己一个好端端的皇子了。
眼见圣上的脸色越发难看,上官令好捂着肚子,下意识还想解释些什么。
可下一秒。
“啊!”
伴随着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上官令好被扇得踉跄一步,软软倒在了宫人的怀中。
圣上如此动作,连贤妃都吓了一跳。
这可是有孕的嫔妃。
她心头浮现的,不是对于圣上看重宣元曦的欣喜,而是一种胆寒。
圣心难测。
今日被扇巴掌的是上官令好,他日就有可能是这宫中任何一个嫔妃。
“陛下!”
上官令好被扇蒙了,捂着脸泪眼盈盈。
可圣上已经完全没了同她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拉着贤妃的手,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娘娘昏倒了!”
身后宫人的惊呼声,没有换来圣上的一次回头。
又没有真的身孕,昏倒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