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眨了下眼,从顾砚的语气里品出点不对,像是隐隐约约带着点酸味。
她谨慎地承认:“对,但那个不也是你吗?”
顾砚已经明白过来那条“对手规则”的意思。
即使是没有记忆的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向江染。
她会选择谁?
顾砚沉默下来,胸口像是被手死死攥住,窒闷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没有那人的任何记忆,一睁眼就见江染一脸关切地紧紧揽着他,手还按在他的腹部,满眼都是紧张。
可她眼中看着的却不是他。
身体被另一个外来的灵魂借用,冒名顶替的侵入者肆无忌惮和他心爱的人亲密,并且如愿以偿地得到回应。
“嗯。”顾砚身侧的手指紧了紧,心口沉郁酸涩,又无法给出否定的答案,只得压抑着情绪缓缓点头。
更重要的是,那人和江染站在同一阵线。
而他被排斥在外。
顾砚不知何时回温的身体一点点再度冷却了下来。
胃里像被冰块填满,沉沉坠痛,寒意在胸腹间扩散,逐渐侵蚀到心口。
每一下心跳都带着微弱的刺痛,心绪翻涌间,痛意越演越烈如同针扎,他靠里的左手紧紧攥着座椅,忍得骨节突起。
大概是因为言不由衷,连身体也和他作对。
顾砚在心里苦笑,明白是他对游戏剧情太较真,自己给自己找苦吃。
可只要想到本就这么短暂的几个小时,都会被另一个人蚕食,他难受得喉中滞涩发紧。
江染见他认可了,以为这事达成一致,顺利翻篇。
她给顾砚看桌上的茶壶:“‘你’刚刚拦着我喝茶,自己把茶水喝完了还疼得吐了血,茶馆第一条规则肯定有问题。”
顾砚看了看衬衫上的血迹,垂落的眼睫投下晦暗的阴影。
他声线低沉,没什么情绪:“他吐了血,就钻进你怀里示弱。”
江染:?
大意了,原来还没翻篇。
她眼神飘忽,说不出口其实是因为rua蛇尾巴才坐到这边。
就抱一抱他就这样了,要是知道她把npc摸到发抖,岂不是得绷着脸心碎到窒息。
“你想多了,你觉得你能怎么示弱。”江染指出他的谬误,继续讨论线索,“另外一个你半身是蛇,被关在水牢里,还会法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又听顾砚声音沉哑地问道:“你不喜欢没有毛的,是么?”
他黑如点漆的眼眸定定望着她,根根分明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似乎在屏息等待她肯定的回答。
江染:……
他今天怎么了?闻起来怪酸的。
江染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爱毛绒绒,但那条漆黑如墨的蛇尾实在很涩,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局限。
她斟酌着开口,生怕把顾砚的玻璃心啪嗒戳碎了:“我的确更喜欢有绒毛的……”
顾砚心沉了沉,胃里剧烈地抽痛了一下,知道她接下来就要转折。
他胸口冷得如同被寒冰冻结,却还能感受到心脏一阵不稳,时快时慢的跳动诱起强烈的心悸,连倚坐着都觉得心慌不安。
顾砚难受得几乎坐不稳,仍旧压抑着唇齿间的喘息,眸色晦暗地望着江染。
下一瞬,他听到她语气认真地开口……
“但因为狗狗是你,黑蛇也是你,所以我全都喜欢。”江染忍俊不禁地抱住顾砚绷紧的手臂,眼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我喜欢的是你。”
沉沉下坠的心像是被温暖松软的羽毛托起,连腹中的冷痛都不由自主被他忽略。
顾砚久久沉默,像是借着江染的话语,终于从阴暗窒闷的沼泽中抽身。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自己太过莫名其妙。
而江染没有半点不耐,包容地承托起他不合时宜的情绪。
顾砚怔怔望着江染的眼睛,心中似乎有一角骤然崩塌,化为酸软和愧疚。
江染看见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知道这是哄回来了,但还需要一个抱抱。
她将脸埋进顾砚怀中,他胸腔轻微震颤,很快将脸埋进她的发间,话音磁哑:“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
居然还有道歉?江染憋着笑摸摸他头发。
“不会,这样显得我很重要,我喜欢被你重视。”她愉快地实话实说,拍拍顾砚后背,“但现在我们该研究剧情了顾总。”
顾砚怀里的温暖渐渐抽离,心里只有把她捞回来,再也不要松开这一个念头。
他泛白的指尖微微蜷了一下,最终没有抬起。
江染把刚刚的情况叙述了一遍,略过了黑蛇让她提防顾砚的部分。
蛇和鸦……蛇被关在水牢,乌鸦是古镇的吉祥物,二者之间必然存在什么联系。
说不定就是阵营的象征。
“他未必只是蛇妖。”顾砚提示着开口。
他忍着心口的酸涩,低声承认道:“他知道的消息恐怕比‘规则’更可靠,可以当作参考。”
江染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
茶馆墙上那幅不给碰的名画突然动了起来。
风俗画里,街上、船上、桥上的行人像翻窝的蚂蚁般从装裱的画轴中掉落。
呛人的焦烟从四面八方涌入,茶室光线骤暗,茶客消失无踪。
画中人身上的粗布短衫无一不沾着暗红的血迹,面孔焦黑融化,形状扭曲地朝角落的两人爬来,体型越近越大,逐渐逼近真人大小。
江染看了眼赠送的茶,杯中白色的山水纹样变作笔画繁复的符咒。
焦尸血口大张,凄惨哀嚎哭泣,黏稠的黑血从看不清样子的脸上一滴滴砸落在地,又被怪异扭折着蠕动的四肢拖出老远。
最近的甚至已经快要摸上江染的鞋尖。
江染躲开层层叠叠涌来的焦尸,一个旋身跃上窗沿,悄无声息摸了下口袋里多出的陶瓷玩具。
我们阵营还有这么多焦了的兄弟姐妹……性质不太对劲。
她刚准备拉着顾砚翻出去,就猝不及防被黑烟燎了一下。
江染剧烈咳嗽间,眼看着顾砚将那杯遗漏的茶仰头喝尽。
他喉间艰难地急急吞咽。
刚放下茶碗,他就牵起江染的手,拉着她再度往窗外翻。
这次畅通无阻。
二人奔出去老远,顾砚的脚步忽然缓了下来。
他眼含担忧地拉着江染站住,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慢一点,小心会飞走。”
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