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回到府中,桌上还放着她未来得及尝到的糕点。
玉簪替她倒了杯水放在一侧,又瞧了瞧她手上烫伤的地方,见红印消了些,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可算回来了,今儿清远侯府给咱们夫人送了帖子。”
沈桃溪拿起糕点的手停在半空,想起何氏对她的不满,倏尔嗤笑出声:“竟还有脸来送帖子,怕是那银钱还不上了,便又打起了我的主意。”
“可不是。”
玉簪不平道:“帖子上还说什么相识十几载,情深云云,还说即便是退了婚,也视姑娘为亲女,想再见见姑娘。”
“我倒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
“是呢,何氏以为这帖子送了就算低头,再说些以前的事姑娘就会心软,殊不知,夫人看都未看就把帖子给退了回去,一点情面没讲。”
“本也没剩什么情面。”
沈桃溪淡淡开口。
如今回想起来,何氏嫌她的心思,其实早有端倪。
只是那时她并未想过,曾经如此亲近的两家,会因着外人的议论,一点点改变心迹。
甚至有可能何氏一早就不看好她,只是老侯爷有求于人,侯府露不得一丝不满,让她真心错付了好些年。
“下次再有清远侯府的消息,不要再往府里头送,免得污了母亲的眼。”
“是,奴婢明白。”
玉簪福了福身子,见自家姑娘脸上再没有第一日的低沉,说起清远侯府时,目色也如提及旁人时淡然,她因着心疼微微一涩,却也终于放下心来。
还好,虽年岁可贵,但未来时日还长,还好姑娘没被清远侯困住。
“姑娘今日出府得急,还未用膳,奴婢这就让后厨送些东西过来,免得晚膳时候用多了,不好克化。”
“我用过了,在师父那。”
沈桃溪说罢摆了摆手,顺势将手中的糕点放进了口中。
只是刚咬了咬,一股难言又复杂的味道直冲天灵,让她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又涩又甜腻,像是什么东西直接糊到了心上。
“姑娘?”
玉簪焦急出声,刚想唤人,便见前头的姑娘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眉眼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会这么难吃?”
缓下来的沈桃溪不死心又尝了尝,可第二口,比第一口还难下咽。
“今日我给你们留的糕点,你可吃了?”
“回姑娘,奴婢刚回院中不久,还未来得及。”
“那你现在尝一尝。”
想起谢瑨那日夸赞她时的温和眉眼,沈桃溪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人会骗她。
她随手拿了块新的递过去,“试试。”
玉簪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她和金盏一样,从未对自家姑娘的厨艺抱有希望。
眼下接过那瞧着还算好看的糕点,她用帕子遮了遮唇角,轻轻尝了一口。
可到底还是失了礼,在那味道从唇齿蔓延开后。
“很难吃是不是?”
玉簪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沈桃溪起身行去净手,眉眼透着不解,腰间玉佩上的穗子还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谢瑨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还笑着夸她,一副绝没有骗她的模样。
“玉簪,你说我师父的喜好,是不是和旁人不太一样?”
“姑娘为何这般说?”
“要么就是师父在骗我,他压根就没尝过我送去的糕点,糊弄我呢!”
“不,不应该吧。”
玉簪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赶忙跟了上去,浸湿帕子。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我做的东西好吃,连今日他病着,都还想让我给他下厨?”
“王爷想让姑娘您下厨?”
想起自家姑娘手上的红印,玉簪心中升起了些许诧异。
很快,之前那股不该有的猜测又冒了个头。
说起来,王爷对自家姑娘确实是好得没话说,若不是这三年王爷不在京都,姑娘如今的名号怕是还得再凶悍个几分。
“姑娘,兴许......”
“罢了。”
沈桃溪想起谢瑨清冷的院子,连摆设都是那等不起眼的色调,她忽然就不想去猜谢瑨是不是在随口糊弄。
“师父的喜好兴许是与旁人不太一样,以前他一个人在外头没法子,如今回来了,我和大哥自然不会再让他过那样冷冷清清的日子。”
“可大少爷那还在养着伤,姑娘一个人,怕是不好做什么,等王爷忙起来,姑娘怕是连见王爷一面都不会太容易。”
“怎会?”
沈桃溪想起送回来的那些书画,有些头痛道:“师父让我继续学着作画,隔几日便要给他瞧上一瞧。”
“继续学作画?””
玉簪诧异更甚。
京都城里倒也有不少二八年华还在求学的女子,琴技书法,不算稀奇。
可教人者皆是上了年纪的老夫子,造诣颇深,早已是半只脚踏入了仙人之境。
淮西王虽也是名声在外,但到底还是成年男子。
若真是如此,姑娘同王爷,隔不了几日就得见一面,怎么都有些......不太妥当。
顿了顿,玉簪没敢对这沾了课业的说辞评头论足,只是提起了沈桃溪适才说过的话。
“奴婢明白姑娘是好意,觉得王爷这些年一个人过于冷清,可姑娘到底是女子,同王爷之间......”
“放心吧,我有分寸。”
话音一落,沈桃溪便想起了今日去到卫国公府的常宁公主。
她不可能是来见谢家二房的人,自然只是为了谢瑨而来。
想了想,沈桃溪轻声道:“这次师父回京,陛下不管如何,面上都会催师父定亲,届时等宫里头有了淮西王婚事的苗头,这与师父亲近之事,自然就会落到大哥一人身上,即便我想孝敬,也难寻机会。”
亦或是等师父有了心仪之人,她便会主动停了这每几日交课业一事,不会真让旁人觉得她有逾矩之处。
玉簪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憋了回去。
她看了看姑娘认真的眉眼,想起淮西王行过的这一路,忽然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王爷每一次出征都是生死不定,家中也没个人等着盼着。
若如今要因着儿女之事来定下与王爷来往的深浅,确实有些对不住前些年王爷对姑娘的看顾。
“是奴婢愚昧了。”
玉簪低下身子请罪,“还望姑娘莫要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你是为我好。”
沈桃溪接过帕子,想起母亲昨日同她提起的事。
谢瑨并未告知沈家,却早已在私底下查起了父亲那桩贪墨案,甚至还让人暗地里送回了不少父亲的消息。
可明明他如今什么都不做,才对他最为有利。
“师父于我有恩,于我沈家有恩,即便是抛开他与父亲之前的来往,在我心里,他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比师父这两个字更重要。”
沈桃溪看着玉簪开口,弯起的眼亦随之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