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半路生产,孩儿是脚先出来的,异常凶险。
羊水马上就没了,血流了一地,妇人出的气儿都不多了,连带着孩子都要死了。
谢家车马路过,李静抱着一双儿女,莫名其妙想起来花桐了。
花桐是她抛弃了的孩子。
而面前的妇人,却拼尽全力去生孩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她紧紧拥护着一儿一女,吩咐绿梅把那瓶粗鄙的药找了出来,掏了一颗给他。
“这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相貌平平,万分感激。“谢夫人能搭手便是我妻儿之幸!您放心绝不会怪罪与您!蓉蓉已经如此……好过一丝机会都没有。”
也是真巧了,妇人吃下了药,竟睁开了眼睛,有了力气。
在他徒手的拉扯之下,孩儿终于被他亲自掏了出来!
血淋淋的一团小儿,巴掌大,叫的力气都小,但是妻女皆活了!
这份恩情,他回她一个恩情。但他要暂先伺候妻女过月子。
已经过了元宵节了,据闻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胡杀手,寄来了信件,要还恩。
李静捏着这封信已有半个时辰之多了,她回想着这两枚药的来源,就是花桐。如今……
她软软地躺在贵妃枕上,摸着金贵稀少的白狐皮,想起花桐所说。
夫人要我一命,如今生恩已还,不拖不欠。
两枚药,是我给夫人的一儿一女的见面礼。
愿此生不再相见,恩义两绝。
她心里扭曲得有些发疼,只有母亲不要她的份,没有女儿不要母亲的份!
“来人,研墨!”
……
二月初二,龙抬头。
静谧了一整个冬季的北河县,又恢复了热闹。
冬衣尚未脱下,但天儿又复热了起来。
比之往常得四月才升温,而今刚进二月,就隐隐有续上一年的天景。
农民,愁。
士绅,也愁。
京城里收不到粮的大户,也愁。
西北边已乱,总有牧族频频骚扰。
东边海线,海盗不消,内外夹困。
朝廷,更愁。
不得不又开仓放粮,施压大户,捐款捐粮,升官加爵。
冥家也在此列。
匆匆赶回冥家的冥熙,健硕平安,在老太爷的病榻前,成功保住了属于大房的那一份产业。
而母亲也为冥熙的安康而哭了几夜,对外道是为老太爷的逝世而悲苦,可谁都知道,她是在哭冥熙苦尽甘来了!
她年幼,嫁了一病秧子,却不知府内庶子庶女颇多,也遗传了家主的病弱。
谁人体谅她的苦。皆是嘲笑她是被家族抛弃,去维护这冥家关系的牺牲之女!十五的她就得面对五六岁大的庶子庶女,还要照顾病弱的丈夫,却始终怀不上一儿半女!
冥家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即便冥大子去世了,她作为嫡母,也得执行她的命,伺候着这一堆血脉成长。
可她不认命。
在丈夫咽气的时候,她……强上了他!
命不负她!她怀上了冥熙!她历经千惊万险,生下了大房的嫡子。
取名为熙,盼他安康盼他喜乐,盼他往后兴旺。
可……事与愿违。
而如今,冥熙外出寻觅神医,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清了体内的胎毒,身体康健,就是听闻……肾有些不好。
她便总催促他再去寻那神医,因为她也不再信任何的大夫,只信他说的小神医!还是个姑娘!
冥熙得了母亲同意,一边忙着接手大房的产业,一边在北河县往北寻觅他们的踪迹。
没想到,神医在北河县城的消息经由往京者的传言,也传到了他的耳里。
禀告了母亲,把所有的产业交由母亲把控之后,他便得了半月歇息时间,去往北河!
“儿!带小姑娘来我们这,这里我们做主,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们一个安护之所,不用流离北荒!”
“知道啦!儿先去了!”
“一路小心!”
……
二月初二,花桐已经没有什么药材了,她便起了心思,去城门外的大山里,来一个大挖特挖,不觅得足量的药,她还不乐意回来呢!
是以,桃花巷小院便被关了门。两兄一妹随便换了一身,抄着篮子、小锄头、麻绳、麻包袋,步行出城。
花桐给了每一位哥哥保命迷药,颇有自信:“不怕!一旦有敌袭,立马把迷药抛出去,必定把他们都给迷晕啦!”
“好好好,我们桐儿最厉害啦!”李垚低下头,把她前额带着的一根草毛儿给摘了出来,再摸摸如今已经溜光滑亮的小辫子。
林浩南两剑劈出去,前边倒塌下来的枯枝便“哐当”碎了,一条勉强能行的路就空了出来。
他也戏谑:“我们的桐儿未来必成人人称颂的神医!”
花桐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两个哥哥待她都很好,真的把她宠成了妹妹。
她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承担了“何大丫”的血缘,有不可忽视的隐秘,受了很多苦,有不公平的待遇。
但她又觉得,两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温馨,却在两个同样孤独的少年身上得来。
她已经完全是何大丫了。如今,她就叫花桐。
“嗯嗯!两个哥哥以后娶了媳妇之后,生多少胎都不怕,我会让嫂子们都生下十几个孩子!”她意志坚定,响亮回答。
两人的步伐都不约而同地被绊倒了,表情就是难以言喻的。
“十……十几个。”林浩南立马回复,“我还小,先让垚哥哥来!”
他轻轻瞥了一眼暗自高兴的花桐,如羽毛一样划过她笑吟吟的双眸,然后再不经意地掩下自己的心思。
李垚心跳不已,他想的却是……
“我也就比浩南大两岁。男儿建功立业,业立家成。到时再说,也不迟。”李垚说完,暗暗松下一口气。
这个回答,他自己很满意。
花桐眼睛滴溜溜地转,出来爬山,挖药踩点,她心情很美!
就是……
“还得往上爬啊?这山脚都没啥。”
见她累,小腿又短,李垚不敢笑,把她背了起来。
晚了一步的林浩南有些失落,但看着他扎的花辫子,心里又美了!
树木晃动,有几声野猪叫。
“嗯?去看看!”林浩南立马冲进了山林,意图表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