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南哥哥,我不能拖累你,差不多时候,我也要走了。”
她就这样靠在墙壁上,吃完了驴火烧。
林浩南心疼得滴血。他一直视若珍宝的妹妹,如今却面临如此境地。
“桐儿,会不会不用告诉她们。”他沉着心,心情复杂。
花桐却自信,“娘,不会出卖我的。告诉她,也是为了一个安心。”
这世界上,唯有马贝儿对她视如己出。
每一次,她的失踪都会让她发疯。
唯有她回来了,她这个解药回来了,她才能正常。
马贝儿,不是生身母亲,却比某些人更像母亲!
林浩南又再度沉默。
过了良久,他向她伸出手,“来,看看图纸,我已经缝好了。”
书桌上,一本徒手割制的造船图纸,已经做成。
每一道横线图标,都是林浩南亲自标准。
每一个解释,也是他专门提点。
这上面再简易不过的一份双人船图纸书,冥家也许看不起,但民间海边的村落,最是需要。
因为,每一个渔民都需要一艘船,一艘不大不小,刚刚好能支撑一家老小生计的船。
“浩南哥哥,你实在是太好了。我跟姐姐说一下,这买卖你占一半的分成。”
他却直接拒绝了。“不,这算是我替你报答他们对你的尽心尽力的、视你如己出的心意。”
花桐笑了笑:“与我一样意思。”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眸子里却恨不得立马上考场。
他想……赶紧有个职位。
权力,他真的很渴望权力。
这个无数书生拼尽一辈子都想要的,与他想要的,大相径庭。
……
腊月二十九。天越发的冷了。今年的冬季冷过往常。
原本就遭遇过海啸袭击的难民,才堪堪有了遮蔽的屋檐,如今又被雪压塌了,冻死了无数。
而寒冷,让更多人死在无声之中。
夷国的内奸趁势挑拨舆论,挑拨难民的愤恨和平远王的矛盾。
“平远王,出征一年,却也没把夷国贼人荡平打退!这是无能!”
“如今天降灾难,暴雪东山,我们马上就要被惩罚了!”
“平远王许久未曾露面,一定是病了!如传言那般,快要不行了!”
疯传的谣言加上无家可归的难民,愈演愈烈。
花桐是在撑开门的时候,看见了冻死的死人的。
已成冰雕,无力回天。
林浩南沉默,撑着伞,一步步带着她路过了许多不能言语的人块,如冷漠的路人。
风雪飘飘,沉重得无以言说。
冥府。
“还请通传一下,林浩南求见冥老爷子。”一身素雅,灰狐毛大氅,背着一把灰扑扑的剑,腰杆挺直,举手投足也衬得少年芝兰玉树,唇红齿白。
而他身边的姑娘,更见气质。
她的小脸被同样的大氅立领给遮住了一半,却依旧得窥那一眼忘天下的容颜。
几乎到地上的大氅,在风雪中把她给包裹得更加楚楚可人。
而冷风吹来,带起她柔顺的长发,明艳的眸子却渗着冷冽的清冷。
门卫看得都傻了眼,怎么会有如此娇艳而又冷冽的姑娘,那种气质,似乎孤然于人外,完全容于这漫天飘荡的雪花里。
“还请,求见冥老爷子。”花桐葱白的手,从他的大氅里伸出来,上面握着一片玉佩。
冥。
门卫只匆匆一眼,立马就跑了进去。“还请,请等一下!”
没多时,一台轿子就抬了来,迎了花桐而去。
林浩南依旧伴随她左右,随着轿夫,一路前行。
他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眸子,要捕捉这风雪里带起来的窗帘。
帘内娇人,单手撑着下巴,明艳的大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右手抱着暖炉,十分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心里有种奇异的直觉。
花桐又要跑了。
她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了,如今正在为马娘子她们跑动。
跑动完之后,她就去王府了。
心下一痛,他叫住了轿子。
车夫默契退在远处,背对着他们。
花桐轻轻掀起车帘,望着车外的他。
“?”
他说:“桐儿,可否不去了。”
良久沉默。
她红唇轻启。“浩南哥哥,不是我可否不去了,而是我不能不去了。”
“这里的百姓啊……跟我一样,都想活下来。”
雪花挂满了他的眉鬓。
她招他而来,把雪花给他拂开。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粲然的笑容,他只觉得心疼。
……
冥老爷子和无名见着花桐的时候,都大为诧异。
“大变活人?”
“整脸了?”
“这是变啥戏法?”
“你不是二妮吧?”
他们两个白发老人,倒是还算有精神,屋子里暖呼呼的,一点都不受风雪所扰。
林浩南也只是客气点头。他心里依旧苦溜溜的,实在是笑不出来。
而花桐也只是淡定地拿出了人皮面具,然后又塞了回去。
他们可是见多识广的,自是明白了。
“冥老爷子,无名爷爷,我叫花桐,以后你们可以叫我小花儿,小桐儿,啥都行。今日一来,是有事要相请的。”
冥老爷子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无名也是。俩老头对视了一番,暂时默契不问。
“啥事?不是为难的,我都答应你。”
林浩南便呈上了自己手绘的船书,解释。“曾经一窥冥家的祖传船书,有心解启发,造了一艘小船……”
“我们是想把船书给我姐,然后我姐和姐夫开一家小船作坊,也就仅供给一些附近的渔夫,挣点手艺钱。然后希望能先让我姐夫杨勇去龙口村隔壁的船坊学一下手艺。”她说得很理所当然。
冥老爷子转了转眼神,“嘿嘿”一笑:“我就答应你了?没点好处,我干啥做这样傻瓜子的决定?小船坊啊,也会冲一点冥家的买卖的,冥熙那小子知道了……也许会生气……我老头子……不敢……”
“给你和无名爷爷量身定制一套疗养方案,至少再活十年。”
“好,就这样,我答应了。”冥老爷子立马就应了,答应得毫不反悔,似乎更是怕花桐反悔一样。
无名张了张嘴,也噤了声。
十年啊十年。谁不想活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