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距离离京期限还有两个月。
皇祖母来看望我。
她老人家先看了我的伤,而后就是责骂,抱怨,心疼的抹眼泪。
她不明白我这样打小看着就聪明伶俐的,为何偏要同皇帝作对,又为什么要去海外荒岛,在哪里不是富贵呢?我的那些大道理在老人家面前是无用的。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子孙平安无事就好。
讲大道理无用,那就哄着来吧。
我在老人家面前打了一趟拳,还表演了倒立行走,表示我这身体棒的不能在棒,如生龙活虎。
老太太带着眼泪在笑,用枯槁的双手用力捶打我。
“罢了罢了,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就像你皇叔,这么多年未见,老身不也是熬过来了?
算算年纪,你皇叔也是你这个年纪之国的。但那也是受了冠礼,有了婚配才走的。你呢,这是被贬出京啊。不过我看你是真不在乎,还只晓得玩闹!”
我照旧给老太太捶背揉肩。
“皇祖母,这话我只同您说,孙儿也不敢埋冤父皇,但孙儿的眼睛不瞎啊,五哥哥二十大几了,什么还都没有着落,而三哥哥都有儿子了。五哥都没有婚配,何况六哥同我。
孙儿说句不该说的,等父皇给我安排婚事,我这胡子都能拖地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才忽的意识到,我竟然已经见了四任大明皇帝。
我爹万历。
我哥朱常洛,这人什么年号我还真不知道。
我大侄子天启。
我另一个大侄子弘光。朱老三的大胖儿子,今年年初刚刚出生,还没有起大名,但我相信这小子就是朱由崧。
可惜等不到崇祯出生了,目前太子府还没有身怀有孕的女人。
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这样看起来,我那皇帝老子还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我可怜的皇祖母,还在幻想着子孙万代呢,殊不知她的孙儿辈按着历史进程一个也不能得活!
听我这样说,皇祖母又来捶打我。
她深深叹息一声,“老身一辈子遵循祖宗成法,却也管不了这般多了。下月初给你冠礼,而后便选妃大婚,如此老身也就无憾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
皇祖母果然动了给我找女人的念头。
我是不好回绝的,不过老太太未必能办成这个事,我前头还有两个哥哥呢,长幼有序,皇帝不会答应,臣子更不会答应。
劳神劳心,还惹一肚子嫌气,完全没有必要。
我只能委婉的对老太太说,“皇祖母您可千万不要这般做,为了郑家,我已经同三哥哥水火不容,这不是又要得罪五哥六哥了么?虽然我们几兄弟此生未必还能有机会再见面,但终归是亲兄弟,不能伤了情分啊。”
皇家的规矩极多,老太太自然清楚过我。没有妃,是不能纳妾的,偷偷睡了也不是大事,但不能有子嗣,否则就是大罪,要遭到处罚。
所以老五老六家里一堆女人,但就是不敢生育子嗣。
老太太闻言只能再次叹息,握着我的手不知该如何说。
午饭过后,终归要分别。
在紫禁城宫门前,我狠狠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坐在步辇上,含着眼泪消失于我的视线。
之后再见,怕是难了,皇祖母的身份也不是随意能出宫的。
回府之后,我见到了最后几位想见之人。
毕懋康,徐光启,孙元化,
三人显然是商量好了的,一起到场,几人书房落座,茶水点心摆上。
毕先生迫不及待的问我,“殿下降爵,陛下可曾收回金册金宝?”
我神色一愣,“没有,我却是把这个事给忘记了,怕不是父皇也忘记了这回事吧。”
毕先生面上立刻有了喜色,“怎可能会忘,朝堂这么多臣子,还有司礼监诸公。所以微臣猜测,陛下只是一时怒极,或者为了平息贵妃娘娘心中怨恨,才不得不为之。敢问殿下,贬谪诏书是谁来宣读的?”
“田义来的。”
“这就是了,田义在司礼监多年,如何不知要收回金册金宝?微臣再问殿下,可授郡王银宝?”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有诏书。”
毕同学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我一脸懵,“先生为何如此说?”
徐光启笑道,“殿下还不知呢,内阁已在起草章程,正在遴选王府属官。虽没有明说,但应该是为了殿下。”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无非皇帝可能会再把我的亲王爵位还给我,别看只相差了一级,但待遇却天差地别。
“未必如几位所想吧,郡王府也是有属官的。”
“不一样!”徐光启神秘兮兮的说,“内阁在遴选长史!”
能恢复亲王爵自然是好的,而长史,则是亲王府职位最高的文官,如果拿朝廷来对比,长史就是内阁首辅,或者宰相。
虽然我的封地比较特殊,但这王府属官的任免权,还是掌握在朝廷手里的。
我急着问道,“先生所言为真?”
毕先生禁不住哈哈大笑,“殿下,微臣已经自荐,这难道还有假么?”
这个变故着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难以相信。
不会吧,不可能吧,皇帝突然间就良心发现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他们。
“即便父皇有意恢复我的亲王爵,但郑妃怎会善罢甘休呢,事实上现而今,郑妃也没有停下哭闹,不把我踩在脚底她是不会甘心的。”
毕同学却不这样想。
“郑妃虽得宠,但殿下仔细回想,这么多年郑妃去争的,一件也没有功成。皇后位、太子位、即便是福王殿下的王田也没有如意。为何会如此呢,难道是陛下做不到么?以微臣来看,却是未必,此事大有转机。”
“所以殿下不能等!”
徐光启接着说道,“要想办法挽回陛下的心意才是。郑家表面上深得圣宠,但在勋亲臣属中并不得人心。就说杜家那事,刑部官员屡次暗示郑家和解,陛下也如此想法,但郑家就是不闻不问。陛下虽没有斥责,但心里定是不满的。殿下那一棍子打的好,京城百姓,贡院举子皆人人拍手称快。”
我撇了撇嘴,“不是说我为了粉头争风吃醋,也是纨绔么?”
“呃,纨绔是纨绔了些,但殿下却没有为恶,这本就不能同郑养性相提并论。”
徐光启轻声对我说,“现而今贡院举子正准备联名上书,一告郑家夺人家财,伤人悔屋之罪,二为殿下洗清罪名,还个清白。”
我有点懵,“我同贡院没有交情啊,为何要帮我?”
毕同学提醒我,“殿下可是忘了当年陈俸之事?”
“自然记得,不过这与贡院有何关系?”
“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毕同学语带欣慰的说,“殿下嫉恶如仇,赏善罚恶,终究还是有人看得见的。总而言之,殿下静观其变就是,自有人为殿下出头。”
我还真就奇怪了,皇祖母都没有保住我的爵位,谁还有这般的本事?
这是要逆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