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过几日时间,一封联名弹劾奏本摆在皇帝案头。
弹劾郑家罪名有四。
第一条,私相授受,卖官鬻爵。
第二条,欺压乡里,掠夺民田。
第三条,勾结妖人,信奉邪神。
第四条,诋毁东宫,妄图撺立。
这是贡院贡生连同在京举子的联名上书,涉及百余人。而奏本刚刚送入皇宫,京城百姓已经人人皆知了,手抄本随处可见。
扪心自问,这个宣传速度本王做不到啊,非要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集团推动不可。
我在京,还没有这个实力。
这抄本我也看了,所列很是详尽。
第一条说的是郑国泰利用职务便利收受礼金,为他人谋取官职。
这个不奇怪,他获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塞几个人进入京营,升官授职不要太过简单,兵部不可能一一去调查,大多中低阶军官任免还是以呈报为准的。
共列了一串十余姓名,都是经由郑氏之手所获官职。但这个事几乎所有勋贵都在干,算不得什么。
第二条也是豪族日常,总有各种手段把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只不过郑氏的数额有点大,一万一千多亩。
第三条就比较扎眼,说郑家有人信奉弥勒教,在家暗中设坛奉养邪神,并资助弥勒教大量财帛。
这个指控若属实,罪过比我气死郑老儿可严重多了,弥勒教是反贼,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无孔不入,最为朝廷所忌惮。
第四条其实是老论调,郑家没少了因为这个事遭弹劾,但这次的切入点不同。
大意是说福王殿下是好的,已经上书自请减少王田,但郑家人里外撺掇,蛊惑郑贵妃同福王索取无度,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除第四条是推测之外,其他三条皆有实证,请求皇帝派有司详察,还天下人的关切。
我看了半天,这似乎没我什么事啊,毕同学所说的转机在哪里?
管他的,我也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一门心思的搬家。
不几日,皇帝发下谕旨,责令内阁并礼部整顿贡院,严惩诬告生事者。
然而首辅叶向高却却将谕旨封还,言说清者自清,若国舅没有过错,就应该上书自请核查,还真相于大白,若贸然惩处贡院学子,便无错也变为有错了。
皇帝拿叶向高没辙。如今内阁就他一人支撑,若他撂挑子不干,那所有的事就皇帝亲力亲为吧。
皇帝又令田义去调查祸首。
田义出去一圈,带回来的结果令皇帝暴跳如雷,祸首没有抓到,但却抓到了几个弥勒教的教众,还把大兴的一个弥勒教分坛给扫了,而那座伪庙里竟然供奉着郑贵妃父亲郑承宪,伯父郑承恩的神位。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相信田义是一盘大棋中的重要一环,但还不至于胆敢栽赃陷害郑家,那么郑家的蠢简直已经突破天际了。
或许有一种可能,郑家在郑贵妃入宫之前,本就是弥勒教教众。
但令我讶异的,并非是郑家的蠢,而是什么人能同时调动首辅同司礼监秉笔大太监。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皇帝的部分权力已经被架空,呼之不灵了。
但田义同皇帝怎么沟通的,我却不知。
而皇帝也没有因为此事贬谪于他。
据曹化淳得来的消息,田义搜到的不仅仅是神位,还有更为可怕的东西。
一旧一新两尊泥人,胸腹插满了毒针。
老旧泥人刻着太子的生辰八字,新造泥人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巫蛊!
为此,我不得不把毕同学请来王府,这个人似乎有我所不知道的辛秘。
见面,我直接问他。
“东郊先生,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毕同学沉思片刻说道。
“微臣只知贡院学子上书请命一事,这还是右佥都御史李三才说与我的,我与他并无太多交往,所以微臣猜测,他应该是有意透漏给我并代为转达殿下的。
此事发展至此,已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这郑家居然动用巫蛊,真是愚蠢至极。”
“李三才,就是掌管漕运,巡抚凤阳的那位?”
“正是此君!”
“他算得东林一派么?”
“这个么......”
毕同学踌躇道,“不能说一派,殿下问臣,臣只能说主张罢黜矿税,革故鼎新之人皆可自称东林人士,但事实上没有这种称呼,只是主张趋同罢了,李三才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笑着问毕同学。
“那先生呢,先生可算东林人士?”
毕同学神情一滞,旋即苦笑。
“在有些人看来,应该是的,但其实臣从未参与过东林讲学。”
我大概能猜测一二了,能煽动贡院学子的,也只有所谓的士林领袖人物,而东林这几年风头正盛。
据我所知,首辅叶向高就热衷于东林讲学。
所谓东林讲学,可不仅仅限于在东林书院,在官在野,三五人聚在一起,宣扬主张,那就是一种讲学。
而田义一贯主张废除矿税,他虽不可能是东林人士,但偶尔合作一下却不是不可能,就像当初的大太监冯宝同首辅张居正。
又过了几日,太子爷忽然召见。
我来到太子府,这次太子爷没有在暖房里,而是在前院花厅。
他见我极为热情,“七弟,快坐快坐,来人呐,看茶!”
我被揍,他没来看我。
我被贬,他也没有一句安慰。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含糊答应着,看他怎么说。
朱老大见我顾左右而言他,遂率先说话。
“你的事,我是急在心里的,但你也知道,我在父皇面前人微言轻,说了等于没说,你莫要责怪为兄才好。”
“大哥说的是,弟弟即将远走,还巴望着大哥将来提携呢,哪里敢谈责怪。也是弟弟我虑事不周,惹了父皇生气,怨不得谁。”
“话不可如此说,那郑养性竟敢对你动手,自该吃些苦头的。只是后来那桩事,弟弟确实做的过火了些。受了父皇责骂不说,还为此降爵,不值得啊。”
“是啊,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弟弟我已经打好了铺盖卷,准备下月就动身就藩。”
朱老大难得微笑。
“我叫你来,就是因为此事有了转机,老七啊,你的爵位或许还能拿回来!”
我故作惊疑的问他,“大哥,你莫要拿弟弟寻开心啊,这等事怎可随意乱说。”
朱老大见铺垫足够了,他拉过我小声的说。
“我今日入宫,父皇交代我一件事,但这件事需你我合力才可。父皇可是说了的,只要这件事做成,就恢复你的爵位。”
“还有这种好事?大哥你快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