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马锡交易市场大体分四个区域。
纺织品交易区、杂货交易区、香料交易区、珠宝首饰交易区。
市场是模仿后世的批发交易中心设立的,地皮或者免费赠送或者按地价发卖,这取决于市场繁荣程度。澎湖的地价就十分高昂,但在淡马锡,还是免费赠予。
地皮免费,房屋自建。
但建房也是有要求的,三层起步,砖石为主,表面结构禁止使用木材。
木材这玩意造价低廉,但极易发生火灾,而且一旦发生火灾就难以扑灭,只能眼睁睁看着化为灰烬。
三大殿就是例子,北京城每年都有几次火灾,一烧就是一条街,惨不忍睹。
而南洋又多雨潮湿,木质房屋损毁的速度令人瞠目。
长久来看,砖石房屋的成本也未必就比木质房屋要高出多少来。
淡马锡的大基建,也催生了柔佛的采石业,马六甲的烧砖业。在马六甲,仅窑厂就有11座,烧砖烧瓦竟成为马六甲的一大支柱产业。
朱老七便衣在街道上徜徉,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街道两侧楼宇各异,中式、印度、波斯、欧罗巴、本地风格皆有,混搭的就更多,颇有点大上海十里洋场的味道了。
据税司资料,落脚的各类商户已达147家,大概五成为大明人所开设,三成为南洋各国商贾,两成为包含天竺在内的西洋来客,其中就包括英国佬同尼德兰人所建设的商栈。
能够盖得起楼房,囤积货物的,自然都是豪商巨贾。一些商号的招牌看着就很眼熟,朱老七似乎在澎湖、美岸、坤甸等地也见过。
一路巡视过来,朱常瀛发现南洋的贸易模式同初入南洋时相比已经更新换代。
那时候的商船出海十分不易,路途上的危险简直比取经还要难,南洋海盗、倭寇皆视大明商船为鱼腩,死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好不容易到了港口,还要接受土酋的层层盘剥,一船货物的利润有大半要孝敬当地的封建主。
究其原因,就是没有国家力量背书,斗不过本土人。
即便如此辛苦,商船能够两年内返回大明就不错了。
一则航海知识有限,航道就知道那么几条,二则船只维修养护就要几个月时间,三则那个时候的船只航速确实太慢,有时候为了一点补给也会耽搁一两个月时间。
现而今就不同了,大明商船遍地开花,早就脱离了那种冒险式经商,已经过渡到了专业分工阶段。
职业运输船队、银行、保险商行、类似于淡马锡这样的区域大市场、使经营外贸不再是海商专利,即便没有海船,大明的绸缎商人也可以将商号开设至南洋各地,景德镇的瓷器也可以摆在淡马锡精美的橱窗里供中亚、欧罗巴商人挑选。
而实话说,瀛州庞大的殖民地本身需求也极为旺盛,比如瀛州本岛人口这两年就呈爆发式增长,满大街都是光屁股娃娃。
唯一令朱老七不满意的,虽然商家的经营风险以及成本降低,但价格也跟着跳水。
这是必然的,南洋市场就这么大,不穿衣服的土着就不说了,根本没有消费能力,真正有能力消费的人口数量顶天了也就七百万人,还有开发潜力,但已经不多了。
这一点从贸易额上可以得到印证,对日贸易额是对南洋贸易额的四倍。
当然,这个数据不包含对马尼拉对尼德兰贸易,在内部统计中,将对两方贸易归类为对西洋贸易。
在商行区逛了一圈,朱老七又随意选了两条街区走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奇遇,只感叹人类的适应能力是真强,操着河南山东口音的汉子也在湿热的南洋坚强的活了下来,而且活的蛮好。
好吧,朱老七逛的是船厂街,在这里生活的都是工匠,属于中等收入阶层。
淡马锡有两座官营维修船坞,五座私营维修船坞,两座私营造船厂,有工匠六百多人,连带着家眷接近三千人口。如果算上全产业链劳动力,人口超过万人。这对于周边造船业,简直是降维打击。
那个柔佛国王,就在其中一家私营船厂订制了一艘豪华坐舰。
朱老七还亲自去看了一眼,80吨级两桅软帆,船只主体已经完成,正在内部装修。
那个奢华劲,比他朱老七的座舰还要夸张。
船只造好之后,培训海员又是一大笔费用。
牛bi啊,柔佛国内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真是个相当可爱的昏君。
视察船厂,也不单单为了看人家的船有多奢侈,而是看看有没有违规。
瀛州允许私人经营船厂,但对船型吨位是有限制的,对这种外贸订单的限制则更为严格,那是要经过三层审批的。不然敌国用自家造的船只攻打自己,可就闹了大笑话。
临近傍晚,朱老七钻进了一家青楼。
据有心人介绍,一层为歌舞表演,二层为活动场所,三层为高端活动场所。
可以确定,这座青楼同吴四娘没有关系,是特酿沈兴的小老婆的弟弟开的,也可以说就是他沈兴的产业。
这也不是问题,只要没有偷税漏税就成。
朱老七没有活动的欲望,所以选了一楼座位,两个随从作陪,嗑花生喝小酒看歌舞。
青楼里歌舞升平,天竺舞娘露着肚脐眼大白腿,将臀部甩的飞起。
这让朱老七想起后世人对印度种姓的刻板印象。
天竺的高种姓不都是白皮,也有黄皮同肤色较黑的,只不过白皮较多而已。同理,低种姓也不都是肤色较黑的,也有白皮。这取决于他们祖先的身份。
帖木儿的后裔进入印度时,带去的奴隶可是什么肤色的都有,就还有一些被皇帝贬斥为贱籍的,同大明的官妓大抵一个意思。
消费这样一名具有波斯特色的舞娘,价格不菲。
好吧,朱老七也不是来消费舞娘的,繁忙的工作导致最近的压力有点大,偶尔出来逛逛,看陪酒女郎同酒客调情,也是一种放松。
嗯,也就是不用装了,朱老七喜欢这种市井之间的声色犬马,有生活。
然而事与愿违,一名暗卫悄悄走进来,趴在朱常瀛身边耳语。
“殿下,马六甲土兵暴动,13死56伤,贼首已被擒获!”
朱老七长吁一口气,起身离开。
第一枪终于打响了!
回到别院,传信兵将事件本末讲述。
贺承志抵达马六甲,随即颁布各项政令,进行整肃,文武衙门齐动,对土着公职人员逐个审查筛选。
大部分土着对此表示抵制,宁愿放弃公职也不会抛弃信仰。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愿放弃就走人,瀛州绝不为难人。
第三日夜,有个叫马哈迪的土军小头领,这厮于家中联络十数名土着军官市民,盟约武力对抗瀛州官府。
这货也知道己方实力弱小,难以同瀛州军对抗,遂派人前往亚齐联络。同时,又联络马六甲、雪兰莪拥有自治权的七大土酋,试图说服土酋一同举兵。
按照他的计划,亚齐军悄然登陆隐藏起来,土军与土酋武装于城内偷袭瀛州军,打开城门,喜迎王师。
计划是好的,奈何有人不愿意或者说不敢,这个消息从几个渠道送入贺承志手中。
原本,贺承志计划暗中布置,将马哈迪串联起来的反抗势力一网打尽。
然而天不遂人愿,参与密谋的一名小军官酒醉失控,于军营中暴起,伙同几名土兵殴打教官,并扬言要建立什么真主之国,杀尽大明人什么的。
这还了得,营地内的瀛州军当即就动了,将几人制服抓捕。
马哈迪这厮得知消息,情知密谋将要败露,遂提前暴动,率众突围。
也是马哈迪倒霉,按瀛州军规,武器装备非作战非训练时都是入库封存的,铁门大锁,库房内还有两名士兵值夜。
他率近百人入库夺枪,非但没有成功反而陷入绝境,被瀛州军围起来打。
战斗持续半个小时,追随他的土兵将马哈迪绑了,放下武器投降。
当贺承志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气的要死,削弱打击亚齐的计划又泡汤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紧急提审人犯,挖出更多密谋参与者。
“殿下,贺总督请示,如何处置叛匪马哈迪。”
“提交法院公审,以武装叛国论处,若有别罪,并议!涉案人等也如此做法,一经定罪,广而告之,公开处刑!”
“另外,传令七土司,入淡马锡觐见,孤要同他们商谈自治事宜。”
......
马六甲城三清观。
天明时分,道观大门便贴出闭门谢客的牌子,不是香客的银子不香而是今日香客已满。
正殿内,三位老神宝相庄严,面带慈祥。神龛上贡品罗列,香烟缭绕。
一名中年道士手中拂尘舞动,嘴里念念有词,正在进行一场道教入门启灵仪式。
等待启灵的队伍很长,从山门一直排队至大殿。
原本,一场启灵仪式至少一刻钟时间,但现在三分钟一个。
即便这样,中年道士的嗓子也哑了,口干舌燥,又不好意思去喝水。
老道士嘴里咒语不停,心里却暗暗叹气。暗道三清老爷莫生气,虽然这帮玩意都不晓得您老哪个是哪个,但贡品是真的,香火也是真的,头也磕了,您就勉为其难的收了吧。
弟子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要怪您老就去怪那些端着火铳的家伙,此事绝非弟子本意。
马六甲总督贺承志、马六甲知县谭永芳,两人站在侧厢亲自观礼。
眼前这些人,都是口头上宣誓放弃景教,愿意改土入汉的公职人员,有文职有土兵,合计360几人。
猪肉也吃了,汉名也有了,但谭永芳仍不放心。
这些人虽然不识字见识少,稀里糊涂跟着祈祷念经,可也正因为这样,对神的崇拜可能更加深入骨髓,无法自拔,即便迫于生计或者武力屈服,又或者抵不住金钱地位的诱惑,但心中的神像却没有坍塌。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给他们立一尊神像。
至于效果?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背叛了原本信仰的神,而向另一尊神奉上贡品。从此刻起,他们回不了头了,即便回头,那些激进的激进信徒也会将他们折磨死,也包括他们的家人。
“总督大人,这些人启灵之后应该怎么使用?”马六甲知县谭永芳不无忧虑道,“下官实言,此事之后,土汉之间失去信任,人人自危,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弥合啊。若用之不当,恐有反噬。”
“总要一试。”贺承志冷冷道,“土人不知收敛,我退一步他必进一步。当初葡人在时,人头税是现在的两倍,修这座城堡死了多少人?劳役何时给过工钱?我看他们侍奉葡人如父母。”
“如今我等将他们脖子上的缰绳松一松,拿他们当人看,这就要将咱们赶走,自己当家作主。这特酿真是斗米恩升米仇了。”
“谭知县,你将那几个文职安顿好了,家眷都接进城里来,房子宅院该给就给,如此人家方才能安心为咱效力。”
“至于这些土兵弟兄,有一半是奴隶出身,本身也没资格信那个什么鸟神,而另一半也不是富贵出身。如今咱给他们抬了身份地位,这有什么好离心离德的。我这里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你那边进度如何,前来改宗的有多少户了?”
谭知县摇了摇头。
“不尽如人意,农户一家没有,倒是之前皈依西方教的作坊主商人、雇工仆从等十分积极。”
“果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靠谁吃饭就倒向谁。”
“下官虽然暂时能稳住城中局势,但移风易俗这种事是以十年来计的,此事急切不得。但乡村......以目前的人力物力则完全没有能力顾及啊。”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一名秘书官悄然走至贺承志近前耳语。
“报军门,阿赖村村民南逃,被海巡截住,请军门示下。”
贺承志闻言一愣,随即同谭永芳走至一僻静角落。
“为何南逃?问清楚了么。”
“据海巡消息,村民中讹传我大明人要将他们杀光,抢他们的女人同土地。还说什么真主示警,让他们马上去投奔亚齐。”
谭永芳急切问道,“人呢,人在哪里?”
“鸣枪示警,将他们赶回阿赖村了啊。”
“又舍不得那点税金了?”贺承志微微冷笑,“传令海巡,日后这种事只劝说一次,申明国策也就是了,他们要走,那就让他们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留何意?”
秘书官刚要转身离开,却被谭永芳一把拽住。
“军门,这明显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啊,放任土人去投奔亚齐,岂不是在资敌,中了敌人的圈套?”
“是不是资敌且放在一旁,我问你,我大明缺人口么?你只管去瀛王殿下那里要人。”
“当真不管了?”
“不管,人家一心要走你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