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云轩,雅沁自己回到了房中,连王大姐都拒之门外,说是想自己待一会,王大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留雅沁一人在房中,自己下楼等候来饮酒的客人。
已经过去了很久,天色渐暗,雅沁仍然心有余悸,刚才的项云在她看来就如同邪神降世一般,她真后悔,和这样的人扯上了关系,最难受的是,今早竟然为这样的人梳妆打扮,只为庄重些,毕竟有救命之恩。现在什么都晚了,也没办法后悔,一切都已经谈妥,自己还肩负着吴郡百姓过冬的口粮,所以她只能躲起来,最好永远不见这个人。
原本龙且打算立刻去取银钱和旗子,但项云拦住了他,刚才近乎发狂的样子,项云自己也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雅沁,心中懊恼不已。龙且跟随项云很多年,也了解他的不安,安慰道:“对于张姑娘来说,你还是特别的,我几乎日日都去竹云轩,从未见她如今日般精致,虽然脸颊藏于面纱之下,但想来也是用过心思的,刚才你不过随心而发,虽然骇人,但我想她是能够理解的。”项云喝了一口闷酒,摇头说道:“我身上的气息,就连舅父和你都惊惧三分,雅沁是玲珑心,如何会不介意,怕是以后都不愿见我了。”龙且从未见过项云如此颓废,想着只能激他一激,说道:“天下豪杰也不止你项云一人,你就不怕张姑娘最后和别人在一起了。”项云抬头看着龙且,无力的说道:“若是她能开心快乐,不受伤害和惊吓,也是好的。”龙且听项云竟这样说,完全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立刻抢了酒坛,一口饮下半坛,大声说道:“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你的桃花源我就去住几日,那山寨太差劲了。”听到这话,杀气又聚集在院中,项云阴冷的说道:“送给她的东西,永远都只能留给她。”龙且听后大笑道:“既然还是舍不得,又为何要放弃呢,杀气如何煞意又如何,不在她面前展露就好了。”项云还想说什么,龙且已经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我去取东西,大事可拖不得,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或许龙且说的是对的,自己要学会控制,上次的杀意让雅沁昏迷两日,这次竟直接吓跑了她,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
到了竹云轩,见到只有王大姐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柜台,龙且也明白怎么回事,就没有多问。王大姐叹了口气,拿了两坛老酒,说道:“你先喝吧,我去取东西。”王大姐上了楼,敲响了雅沁的房门,轻轻说道:“雅沁,龙且来了,我要不要把东西给他。”雅沁原本想拒绝,但想到秦宅的颓弊和城中穷苦百姓的饥饿,还是说道:“大姐,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王大姐进了门,看到依旧面色煞白的雅沁,心疼的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再喝些汤药。”雅沁摇摇头,说道:“大姐,我没事,刚才的气息让我窒息惊惧,现在好些了,不说这些了。大姐,把东西给龙且吧,帮我告诉他,一定要小心谨慎,铜铁矿不可一次携带太多,会引起怀疑,最重要的是,收购的粮食不能太好,一个村落只收购少量,切记不能太多,宁愿多跑些地方,远些也没关系,不然我怕有人会恶意抬价,这样,我就害了吴郡之外的百姓,这个是底线,若他不答应,那便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王大姐点头,把原话告诉了龙且。
龙且放下了酒坛,呆呆的坐着,想了很久说道:“张姑娘说的事情能不能通融,如果要去太多地方收购粮食,那耗费的人力和时间会很多,能不能赚钱先不说,我怕会误了时机啊,矿石的事情她说的没错,我会注意的。”雅沁也听到了龙且的话,强忍着晕眩推开房门,说道:“我张雅沁选择与你项家庄合作,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只是想解救吴郡百姓罢了,若是此举非但不能救吴郡百姓,反而会害了周边村镇的百姓无粮过冬,我绝不为。你们为了逐鹿天下,我不管,我只要百姓有好日子过。”说完雅沁头也不回的回了房中,楼下听到砸在地板的声音,王大姐立刻跑进了房间,雅沁晕倒在地,额头上都是虚汗,王大姐立刻把她抱上了床躺好,点好了火盆,叹息道:“雅沁啊,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啊,我们还是回平川县吧,虽然贫苦,至少还是健康的。”
项云不放心雅沁,一直在龙且身后,藏在门外的他听到雅沁晕倒的声音,立刻跑了进来,王大姐推开房门打算让雅沁休息,正巧看到上楼的项云,王大姐怒道:“项少主,你来做什么,害得我们雅沁这样,你觉得还不够吗?”项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头站在原地,王大姐也明白他不是故意的,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只求你放过她吧,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了,你的杀意应该用在战场上,不是一个姑娘身上,我真怕下一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项云沉默了,原本想看雅沁一眼再离开,最后只是说了句:“大姐,她的话我听到了,就按照她的意思办吧,我走了。”说完,项云心情沉重的离开了竹云轩,压抑着苦痛,竟然上了小船,或许只有桃花源的茅屋,能让他平复一些。
龙且也听到了项云的答复,拿了旗子和银钱离开了。龙且并未回项家庄,而是回家,打算交代家人,自己将远行一段时间。
月明星稀,沛县吴家,吴远道又在夜观天象,芸曦怕夜晚寒凉,拿了披风和茶点走到吴远道身旁,说道:“父亲,夜晚寒凉,披上这件披风吧,还有我温好的老酒,喝些驱寒。”吴远道看着芸曦,摇摇头说道:“曦儿啊,三个孩子只有你关心为父,为父还真是舍不得你啊。”吴远道突然这么说,把芸曦弄糊涂了,满脸疑问的问道:“父亲,你这是何意啊,我一直都在家中,并未离开,你如何会说出舍不得这样的话啊。”吴远道笑了笑,又看着夜空,缓缓的说道:“女儿啊,为父在东陵郡时就发现天象有异,此后夜夜观察,已经快一个月了,以前是帝星暗淡,旁边的耀星明亮,如今不同,又有一颗新的帝星隐隐发亮,现在虽然还很微弱,但一日胜过一日,而原先的帝星已经有被妖星吞噬之势,预示天下将变啊。最为离奇的是,这颗新的帝星,我在东陵郡却完全没有看到,来了沛县才发现。”芸曦知道了吴远道的意思,但她还不想嫁人,毕竟那是何人她都不知道,以后的未知让她惧怕,但又无法拒绝天命的诱惑,只能暂时拖延。芸曦想了想说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或许只是沛县这几日偶然出现呢,也说明不了什么啊。”吴远道点点头,说道:“曦儿,你说的没错,我女儿的终身大事,为父又岂能草率决定,这样吧,为父打算明日出行,多去其他州郡看看,若也能看到,则不再理会,若不能,回来时看这帝星是否仍在,若仍在,那女儿,或许就是天意了,你也要早做准备。”芸曦只是机械的点点头,她不知道如何才是自己想要的,如今一家人其乐融融,或许远比那立于庙堂最高处更让人舒心,但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天书都授予了自己,自己也应该顺承天命。吴远道明白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说道:“曦了,你好好想想吧,什么家族兴衰,为父看来都比不过女儿的幸福,若你决定留在家中,为父也是很高兴的。”芸曦听到吴远道这话,如释重负,流下了开心的泪水。吴远道静静的抱住了芸曦,慈爱的说道:“曦儿,我带夏侯婴去就好,让樊哙留下,照顾你和晴儿,沛县也不安稳,别让晴儿乱跑。”芸曦点点头,此时她完全感受到了家的温度,正因为家人都在身旁,才是真正的家。
雅沁昏迷了两日,直至三日后的夜晚才苏醒了过来,王大姐也已经在她身旁坐了三日,见到雅沁醒来,终于放下了悬了三日的心,笑着说道:“雅沁,你终于醒了,可让大姐担心死了。”看着憔悴的王大姐,雅沁心中一阵伤痛,一把抱住了她,哭了出来,王大姐安慰道:“傻姑娘,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雅沁摇摇头,哽咽的说道:“大姐,我身体不好,让大姐这么操心,真对不起你啊,我一直睡着,让大姐担惊受怕,我真恨我自己。”王大姐抚摸着雅沁的发丝,亲昵的说道:“啥姑娘,大姐没事,你是我的亲妹妹,大姐如何能扔下你不管啊。”雅沁知道王大姐疲累,立刻起身,让王大姐躺下休息,自己走到了桌前,王大姐奇怪的问道:“雅沁,你才刚醒,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吗?”雅沁笑着看了看,说道:“没事,大姐你歇会吧,一会我们再说。”王大姐确实也是疲倦的紧,躺下合眼便睡着了。
雅沁不知道要如何下笔,原本答应芸曦的是运送粮食和美酒,如今变成了铜铁矿,还要私铸兵刃,这些都是谋反的大罪,若闭口不言,到时候万一被发现,芸曦毫不知情,更是害了她,还是要让她能有所准备才好。
下定决心,雅沁把事情的经过都写在了信上。信是很快写完了,但是如何送到芸曦的手中是件麻烦事,信中所说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送信途中被人发现,自己,王大姐,竹云轩上上下下,项家庄的人,还有芸曦全家都会被处死,看着眼前的书信,雅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这样,雅沁一直坐到了第二日天亮。
王大姐醒了过来,看到天已经亮了,雅沁仍旧坐在桌前,大惊道:“雅沁,你竟然坐了一夜,你才刚醒啊,身体又那么弱,再晕倒该怎么办啊。”雅沁回头无力的笑了笑,说道:“大姐,我没事,不用担心,一会休息一下就好了。”王大姐立刻扶雅沁躺下,却看到雅沁手中一直抓着那封信,虽然奇怪,也不好多问,毕竟雅沁的身体才最重要。看雅沁睡下,王大姐也悄悄出了房间,等待酒客的上门。现如今竹云轩的茶点已经在整个吴郡闻名,客人们很早就会过来,吃些茶点,喝碗烧酒。
今日有些不同,等了许久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王大姐打算去后院给雅沁热些粥,这时进来了一个人,但是并未坐下,王大姐看那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了。那人一眼认出了王大姐,着急的说道:“隔壁的,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说,王大姐想起来了,是隔壁陈家的二弟,虽然不熟悉,却也打过几次照面。王大姐热情的拿了碗老酒,说道:“冬日风寒,喝口老酒,暖和暖和吧。”那人一饮而尽,焦急的说道:“可算找到你了,你家当家的让人给打了,伤了腿,你快去看看吧。”这话说得王大姐一时没反应过来,赶忙问道:“你说清楚些,是怎么回事,我家当家的现在怎么样了。”那人继续说道:“前几天,他依旧上山打猎,可能是光景不好,其他地方的人也来我们平川打猎,看到他和雪狼一起抓了只兔子,那些人就想抢,雪狼虽然厉害,但是他们人多,很快就被打伤了,还想杀了雪狼吃肉,你当家的自然不愿意,虽然最后打跑了那些人,自己腿也断了,不过郎中看过,没什么大问题,两三个月就能痊愈,这些日子都是我们帮忙照顾,只是自己家中也很多事情,吃喝拉撒也不方便,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赶快跟我走吧。”王大姐想走,但是房中的雅沁还未醒来,自己这样离开,雅沁一定会找自己的。王大姐还是觉得等雅沁醒来,告诉她之后再回去,这样也能安全些,想好之后,王大姐从柜台取了些银钱给了隔壁二弟,说道:“多谢大家了,这些钱你先拿着,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麻烦先照顾我当家的两日,我处理好了随后就到。”收了银钱,那人还是很开心的,说道:“你放心吧,我就先回去了,处理好了尽快回来吧,王大哥也挺想你的。”王大姐自然是归心似箭,但却放心不下房中的雅沁,也怕自己走后有人对雅沁不利,对小厮说,先休息半月,月钱照给,让他先回去,小厮听说有这好事,自然拿了钱开心的回家了,王大姐索性关了竹云轩大门,后院饭食都还足够,让雅沁不要出门。
雅沁醒来不见王大姐,下楼来看,店门都已经关了,也不知道王大姐在忙活什么,慢慢走到了后院,王大姐果然在那里。看见雅沁下来了,王大姐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雅沁也很着急,说道:“王大哥没事吧,大姐我同你一起回去。”王大姐摇摇头,说道:“雅沁,你才刚醒,这一路颠簸如何受得了啊,我们老夫老妻照顾起来也方便,你一个姑娘家,看到会觉得污秽的。”确实也是自己欠考虑了,跟着回去,只会给王大姐找麻烦。看着雅沁不再坚持,王大姐说道:“大姐没读过书,说话有些粗鄙,雅沁你别在意,家中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应该半个月我就能回来,大姐不在,你千万别出门啊,大门关着就好。”雅沁点点头,说道:“大姐,我听你的不出门,你别太担心了,照顾王大哥才最重要,等他好了,一起来吧。”王大姐点点头,说道:“我倒是想,但他舍不得那雪狼啊。”雅沁笑着说:“如今不同了,雪狼可以在城西啊,那里有山林,王大哥也能在那里打猎,至少都在一起啊。”王大姐点点头,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雅沁晕倒时一直攥着的书信,问道:“雅沁,你攥着的书信是什么,很重要吗?”雅沁本不想说,既然王大姐问了,她就都说了出来。王大姐点点头,说道:“你担心是对的,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也必须尽早告诉芸曦,这样吧,反正我回去也是要路过沛县的,我交给她吧。”雅沁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小心的把书信递给了王大姐,王大姐收好书信,笑了笑,离开了竹云轩。
偌大的竹云轩只剩下了雅沁和范老,范老又是长睡不起,其实只有雅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