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东陵郡,黑灯瞎火,看不到半个人影。突然,寂静的街道上窜出了一个人影,那人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发现没有周围无人,阴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走进了一个无人的店铺,店铺牌匾上写着张氏泥人四个字。
那人身着深蓝色衣衫,夜晚并不明显,进入张氏泥人后,翻箱倒柜,是想盗些钱财,但是店铺已经找遍了,别说银钱,就连铜钱也没有一枚,那人很失望,又进入了后院,却只看到一棵桃花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那人气急败坏的说道:“不应该啊,这里可是竹云轩老板的居所,虽然已经离开月余,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想我曾经也是富贵人家,都怪时运不济,逢赌必输,今日要是找不到些值钱的物件,明日可就麻烦大了。”那人先后进入了厨房和王大姐的房间,仍是一无所获,快要放弃的时候,雅沁的房间闪着微弱的亮光,那人大惊,以为有人,正打算偷偷离去,却注意到两个若隐若现,应该是月光映照的结果。那人壮着胆子,轻轻的推开了雅沁房间的木门,摸了进去,屋内虽然陈设完整,但已落下灰尘,应该是有些日子无人居住了,那人又翻找了一番,依旧是一无所获,这次是真的要放弃了,正打算起身离开,抬头正看到雅沁桌上的那面铜镜,隐隐闪烁的光亮就是来自于这面铜镜。那人仔细打量着铜镜,越来越觉得不一般,这铜镜虽然古朴,但是做工细致,镜子背后雕琢着一只凤凰,栖息在梧桐树干上,仰天嘶鸣,不似凡物。那人看了许久,大笑道:“没想到这宝物竟然流落到了这里,我齐某人虽然是个卖酒的,但是鉴宝才是我真才能,这面镜子我记得是陈员外府上的,应该是抄家的时候顺带给了这竹云轩东家,可惜啊,这小女子虽然美艳不可方物,但却不识此镜,竟然让它蒙尘,可惜啊可惜。”齐老板收起笑容,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绢,包起铜镜,藏入怀中,打算立刻离开。
这齐老板刚走出雅沁房间的大门,抬头看到身前十步之外站着一个黑影,阴冷的看着自己。齐老板惊惧,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正巧撞上了大门的木辕,摔倒在地,颤抖着看那人,那人鄙视的笑着,慢慢靠近了齐老板,走到了三步之外停了下来,说道:“就你这样的废物,也让我找了一个多月啊,还以为是什么货色,真是可笑。”齐老板颤抖着问道:“这位先生,你找小人有什么事吗。”一边问着,一边把铜镜抱得更紧了,生怕被那人给抢了去。
齐老板刚才说的话,那人听得是清清楚楚,也好奇这铜镜的来历,兴许还是意外之喜呢。戏谑的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齐老板,问道:“现在还早,我且听听你说这铜镜的来历吧。”此时的齐老板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我说我说,这铜镜我不要了,说完还请先生放我离开啊。”那人并未答话,依旧戏谑的看着已经匍匐在地的齐老板。齐老板说道:“昔年乾国庄王,为了迷惑国中权臣,得到至高无上的权柄,三年不曾上朝,乾国上下怨声载道,他国也觊觎乾国国土,一时间乾国只剩下都城,其他地方都被敌国占领。彼时庄王觉得时机已到,迅速诛杀了国内的权臣和叛臣,一时间国政清明,乾国上下同仇敌忾,很快就将敌国灭亡,不但夺回了失去的土地,还扩大了不少,已有问鼎中原之势。后来庄王为了感激以笼中之雀来讥讽他振作的大臣,铸造了这面铜镜,赐给了那人,至今已有超过五百年了,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送给先生,还请先生放我离开吧。”说完,齐老板颤抖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了那面铜镜,眼中尽是不舍,但又不能不为。黑衣人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就是那一鸣惊人的庄王啊,你这废物还有些见识,让我都有点不舍得杀你了,但是若不杀你,我失去了信义,毕竟拿钱办事啊,别怪我。”说完,黑衣人抬起右手,飞出一支弩箭,直直插入了齐老板心口,齐老板一脸惊惧,翻了两下,立刻咽气了。
那人将齐老板的尸体搬进雅沁的房间,藏在木床底下,由于箭矢过长,只能折断,留下箭矢在齐老板胸口,清理好了血迹,捡起那面铜镜,说道:“这样的宝物,送到我面前,不得不取啊,哈哈哈。”
说完,揣好铜镜,一跃,跳过围墙,完全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大门口掉落的那把铁锁。
第二日正午时分,竹云轩客人不多,钟离昧想着已经有几日没有去给桃花树浇水了,趁着空闲,打算去张氏泥人看看。到了门前,发现铁锁又跌落在地,苦笑着说道:“都是什么啊,这把锁也就新换了一个多月罢了,怎么又坏了,看来还要去找锁匠才行了。”钟离昧捡起铁锁,走进了后院。
刚进后院,钟离昧隐隐闻到了一阵血腥气,四下看了看,房门都已经关好,怎么会有这奇怪的味道,钟离昧也没多想,随口说道:“或许是旁边的那家人杀猪宰羊吧,毕竟也快过年了嘛,也不知道东家和王大姐她们怎么样了,唉。”随着这一声叹息,钟离昧忽略了雅沁房门口的那串脚印,还有深入木辕中的丝丝殷红。
钟离昧给桃花树浇了两桶水,说道:“老朋友啊,未来一个月怕只能剩下你自己了,我有些事情,要去一趟中原,回来应该快到春天了,那是你应该也生出新的枝叶了,等春暖花开之时,东家应该也会回来吧,记得把你最美的花朵留到那时啊,走了,一个月后再见了。”钟离昧笑着离开了后院,才想到铁锁又坏了,苦笑着摇摇头,只能先去把锁修好,再出发了。
竹云轩内,戚婷儿正在自己的房间焦急的等待,昨晚钟离昧已经告诉她,今日有事,要出一趟远门,或许需要一个多月,那意味着未来的一个多月,整个竹云轩管事的只有她一个人,那也只有她说了算,还有雅沁的房间,她从进来竹云轩的那刻起,就打算霸占了,明日之后,这里只剩下自己,那就能离开自己这憋屈的小房子,住进那宽敞明亮的房间,也做一回东家。戚婷儿左等右等,还等不来告别离开的钟离昧,很是心急。
钟离昧到了锁匠铺子,本打算质问锁匠,看他满脸忧愁,也就缓和的说道:“锁匠,你看这锁,怎么才过去一个多月就坏了,还直接掉在了地上。”锁匠有些诧异,接过铁锁和钥匙,看了看,说道:“不应该啊,这锁是完好无损的,你看这锁,用钥匙开启毫无问题啊,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落,是不是你把钥匙给了谁,自己忘记了呀,那人离开的时候又忘记锁起来。”钟离昧钥匙从未给过任何人,就连戚婷儿都没有,他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这钥匙我从未离身,更没有给过任何人,锁匠,我看你满脸忧愁,这才与你好好说,你怎么能推卸责任呢。”锁匠也很冤枉,苦笑着说道:“我没有推卸啊,这样吧,我再把铁锁锁扣弄结实些吧,客人稍待啊。”这时房中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当家的,家中已经断粮三日了,你有没有想到办法啊,我倒是没什么,但是孩子才六岁,如何受得了啊。”说完,那妇人竟哭了出来。看着钟离昧,锁匠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客人您见笑了,如今世道艰难,做生意的人是越来越少,这打锁的也很少了,家中断粮已有几日了,婆娘也是着急孩子,您别介意,铁锁一定给您修好了。”原来锁匠的愁容是因为这个,世道如此,任谁也无法改变,钟离昧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半块大饼,对锁匠说道:“我也没有许多,这里有半块饼,分给孩子吃了吧。”锁匠愣住了,眼中竟流下了泪水,颤抖着谢道:“多谢先生了,多谢先生了。”房中的妇人也听到了声音,赶忙抱着孩子出来,拿起那半块大饼,递给了怀中的孩童,说道:“多谢恩人了,您救了这孩子的性命啊。”看着狼吞虎咽的孩童,钟离昧只是微微的笑了笑。铁锁已经修好,锁匠把钥匙也砸了砸,说道:“恩公,这铁锁已经加固好了,为防止有谁得了钥匙开锁,我把钥匙也改了改,偷配的是打不开的,您可以放心。”钟离昧点点头,接过铁锁和钥匙,放下些铜钱,转身离开。锁匠抓起铜钱,追了出来,拦住钟离昧,说道:“恩公,只是修锁改钥匙,要不了这么多的,这些都能打把新锁了。”钟离昧笑着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给孩子和夫人买些吃的吧,挨过这个冬天,明年会好的。”说完,钟离昧转身朝张氏泥人走去,留下锁匠一人站在路中,看着钟离昧离去的背影,用力的点了点头。
到了大门前,钟离昧掏出铁锁,用力的锁好,看着锁上的大门,笑着说道:“记得不要再随便打开了,我一月之后就回来。”
急得坐立不安的戚婷儿终于等来了钟离昧,还没等她开口,钟离昧已经开口说道:“戚小姐,在下现在就出发了,大概要去一个多月,这些时候只能劳烦你来照看竹云轩了,钟离昧先行谢过。”戚婷儿很好奇钟离昧要去哪里做什么,这样她才能估计他几时能回来,于是问道:“钟离公子,你打算去哪里做什么啊,为何要一个多月那么久。”钟离昧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打算去新郑,爷爷有个朋友在那里,前几天收到消息,已经病重,爷爷已经不在了,只能我代爷爷去看看他,事情办妥我会尽快回来的。”戚婷儿才不想钟离昧那么快回来,最好就是再也别回来了,于是笑着说道:“钟离公子不用着急,事情办妥最为紧要,竹云轩有我,撑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一路小心。”钟离昧点头谢过,背上包袱,离开了竹云轩,出城向西北而去。
偌大的竹云轩,管事的只剩下了戚婷儿一人,她等不到明天了,此时此刻就想在雅沁柔软的床上躺着,想着那丝绸面料的被褥,金丝楠木的家具陈设,奢华舒适无比。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些原本就不是雅沁喜欢的,除了那被褥是芸曦送她的,其余的家具陈设都是聚德楼陈员外给自己准备的,只是雅沁不想浪费,才没有更换,但在戚婷儿眼中,能享受这些奢侈之物,成了她的追求,也变成了对雅沁的嫉妒和恨意。
戚婷儿正沉浸在对未来奢侈生活的向往中,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郡守府的守卫走了进来,看见戚婷儿正站在门口,满脸的甜蜜,原本还想欣赏一下这绝美的女子,毕竟能如此近距离赏玩的也只有郡守大人,怎奈郡守的命令不能违背,只能行礼道:“见过戚掌柜,我们郡守大人有请。”守卫连说了三遍,戚婷儿依旧沉寂在虚幻当中,其实戚婷儿是听到了的,但是如今这个情形,她不想再做雅沁的替代品,如今已经可以住进雅沁的房间,享受奢华的一切,何必再与郡守虚以委蛇,虽然不能撕破脸,但也不能被完全拿捏,只有这样,她才更有价值。
守卫以为她没有听到,加大了嗓音,喊出了第四遍郡守大人有请。戚婷儿扮做有些慌乱,踏出了一步,佯装要摔倒,情急之下,守卫扶了戚婷儿一把,戚婷儿报以温柔的笑颜,犹如盛开的梨花一般,艳丽洁白,守卫看痴了,没想到能与戚婷儿如此之近,连她身上的幽香都能嗅到。但守卫毕竟跟随郡守多年,知道郡守的脾性,扶戚婷儿坐下后,立刻道歉道:“戚掌柜,刚才在下情急扶了您,绝不是有意要轻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能告诉郡守大人啊,日后若有需要小人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戚婷儿一箭双雕的计策达成了,她需要在郡守身边有内应,这样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笑了笑,点点他,当是答应了,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位哥哥,烦请你回禀郡守大人,小女子身体不适,头晕的很,恐怕要休息几日,无法去郡守府献舞了,还请大人不要怪罪。”这一声哥哥,叫得守卫骨头都酥了,即便是让他为了戚婷儿立刻去死,也是愿意的。守卫立刻说道:“戚小姐的话我一定带到,想必郡守大人不会为难的。”说完后,立刻离开了竹云轩。守卫也是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人,出了竹云轩,依旧是面红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看到守卫离去,戚婷轻蔑的笑了笑,上楼走进了雅沁的房间,躺在了那梦寐以求的金丝楠木制的大床上,丝绸被褥的顺滑温暖,让她只能沉湎其中。过了询问,戚婷儿不屑的说道:“就那个老家伙还想我随叫随到,我现在是戚东家了,不再是彩伶阁的头牌舞姬,好好的晾他几天再说,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享受这个房间的一切。”
儿时的贫穷和食不果腹造就了今日的戚婷儿,这样的美妙让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