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害怕地领着她们两人往前走。
    昙昼手中的火折子照在石壁之上，越往出口的地方走，墙面上的图形越多，先是一些很美但是不知所云的纹路。后来是一些十分庞大的人物画像。
    昙昼靠近，光源一点点将壁画扫了出来。
    渡川忽然“咦”了一声，“这壁画上画的是什么啊？怎么看着有些像人。”
    昙昼将光往上挪了挪，忽然低声道：“是观音菩萨手持莲花图。”
    “观音菩萨？那是谁？”渡川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免好奇道，“祂手上怎么持着莲花啊？这莲花好美啊，栩栩如生，像是活的一样，这触感也像，只是可惜它枯萎了——等等。触感？！”
    渡川猛地缩回手，但还是迟了。她的指尖忽然传来刺痛之感，鲜血顺着她的伤口滴落在莲花之上，那原本枯萎的莲花陡然之间焕发出强烈的生机。
    扑簌簌的声音传来，一阵风吹过。整个石洞之内都亮堂了起来，隐隐的火光点亮了石墙之上被风蚀得坑坑洼洼的石烛台。
    紧接着，一朵接着一朵的莲花在石壁上绽放，那莲花不是粉色，而是接近纯金色，接近纯白的颜色。其中仿佛蕴含着万千佛光，圣洁而不容一点污秽，整个粗陋的石洞刹那间蓬荜生辉。
    扑簌簌的落石声传来，齑粉从巨大的石墙之上筛落，一尊佛像被剥落出来，菩萨低眉，此石像身披披帛，胸饰璎珞。长裙华丽覆盖住身下的莲花台。祂右手持莲花，身泛隐隐金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昙昼举着火光正有些奇怪地看着那莲花台，忽然感觉视线一暗，一道人影猝不及防闯入光亮之中。
    “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并不是他们叫的，而是那只厉鬼。
    梵音阵阵，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原本满身戾气的厉鬼就平静了下来，眼神清澈懵懂，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孩。
    昙昼轻轻抬眸，喊道：“齐鸣。”
    那双手合十念咒之人陡然转过头来看着她，张嘴下意识想说什么，但是想到这里是在佛祖面前倒也有几分收敛，只轻轻点了点头。
    渡川好奇地看着这个身穿袈裟的和尚，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质很好亲近，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地面上的一朵朵莲花之上了，莲花将他们包围住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随着她脚踝上的金铃响动，这些莲花居然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略显尖锐的花瓣轻轻扎着她的肌肤，她有些痒地往旁边躲了躲。
    齐鸣的目光有些古怪地落在那莲花上，随即开口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昙昼呵了一声，“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呢！那谁不是说你在石洞里接受传承吗？”
    齐鸣沉默片刻。
    昙昼：“……你别和我说这就是你接受传承的地方？”
    齐鸣点了点头。
    昙昼：“……谁好人家传承放在这里啊？外面那群厉鬼你看见没？你别和我说你没碰到。不然我可能要在佛祖面前造杀孽。”
    “看到了。”齐鸣神情平静，“我就是一路超度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身上的戾气涨得很快。我迫不得已只能逃至此处。”
    “哦，这个我知道。”昙昼解释道，“这里有一处气运生了灵智。不把那气运除了这里的鬼就会源源不断地再生，直到把我们耗死在这里。我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扶馀楚它们那边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显然扶馀楚在玉简失效前和他说过大概的情况，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朝菩萨行了一礼后对两人道：“与我来。”
    渡川正被这群莲花逗得咯咯直笑，闻言眨了眨眼。昙昼倒也不问去哪，直接跨步跟了上去。
    “这里是一处卦阵，共有六十四处。我们所处之处为【否（pi）】卦。”
    昙昼猛地顿住脚步，“你会解六十四卦阵吗？”
    齐鸣诚实道：“不会。”
    昙昼：“那走毛线啊？否卦主凶卦。天本在上，地本再下。若是我们在地上那这卦倒是好解，但现在我们在地下。那简直就是天地闭塞不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简单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不知是谁触动了机关，无数只羽箭朝着他们的位置射来，昙昼直接伸手一抓将齐鸣的法杖夺了过来，握住正中间的位置在空中舞动生风，靠近几人的羽箭直接被她打落在地，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风罩。
    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多。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放冷箭的声音彻底消停下去。
    昙昼松了口气，把法杖丢回给齐鸣，“你看。我就说是大凶之路。事事不顺啊——”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巨响。昙昼还以为是第二轮攻击开始了，正戒备地盯着周围忽然脚下一空，强烈的置空感传来。
    几人：“……”
    昙昼简直要拍手叫好了，果真是事事不顺卦。都说什么否极泰来否极泰来。但这是只有否没有泰的“好”卦阵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在落地的前一秒，昙昼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托住，稳稳落在地上。
    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身边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此时昙昼才发现齐鸣和渡川不见了。她拧眉打量四周，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身后无路，左右无路。只有前方有一条路能走。
    火折子点不亮，四周都是黑暗。在这种环境下，一点风吹草动，哪怕是自己的呼吸声都被不断地放大。有些可怕。
    昙昼无奈地把火折子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一圈，确认没有被自己遗漏的东西之后才迈步出去。
    这已经不是一条路走到黑了，这是一条路走到亮。
    方才走了几步，忽然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说是人，其实应该是鬼。因为这“人”并没有脚，而是半悬浮在空中的。
    昙昼挑眉看着这鬼，想看它要耍什么把戏。
    只见那鬼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唱戏似地盈盈行了一礼，哭道：“奴家林氏，中域豫洲人也。本茫茫无终山中采药女，虽算不得富贵却也兄友弟恭，姊妹和乐。后长青门仙人孔筹看中家中幼妹，父母不愿他便狠心屠我全村。我入仙门状告长青门却被生生折了双腿，打下山去。见我不死，那仙人便又生了歹念……”那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汹涌的恨意。它紧紧盯着昙昼，“仙人，他们骂我贱命，骂我婊\/子，我只问一句。我因此屠他长青门可有何错？”
    “我倒是只见过黄皮子讨封，没见过鬼讨公道的。”昙昼笑盈盈道，“他害你全村你屠他满门自然无错。杀人偿命，助纣为虐。本就该死。”
    那鬼也笑：“奴家也如此觉得。可为何仙门因此判我有罪将我活生生打死？仙门千人围攻于我，死后更是想将我挫骨扬灰。若非我躲入此秘境怕是魂魄不保……可奴家等了千年，可算是等到姑娘了。既然姑娘觉得我无错，那便替你的前辈赎罪吧！”
    话音刚落。那鬼的脸陡然拉长，不过是片刻戾气便嗖嗖飙升。它直接朝着昙昼的方向扑来。
    昙昼不急不缓地躲避，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折扇，扇面唰地一声摊开。她缓声道：“你的不公不去找造成你悲剧的人，反倒无辜牵连了我。那我便也实话实说。千人打你一人，小孩都知道不公平的事情。你却要来问。是因为你觉得你缺少一个公道。你躲在秘境千年，外面不过须臾百年时光。你的仇人全都活得好好的。可你不去寻他们反倒来欺负弱小。你与千年前屠戮你全村之人有和区别？”
    强者欺凌弱者，而弱者反将刀砍向更弱者。
    厉鬼怒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
    “是，我不知道。”昙昼扇面一扬直接将厉鬼伸来的爪子拍开，冷笑道，“【否】卦，六二，不利君子利小人。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是吗？”
    “你闭嘴！”厉鬼彻底被她的话激怒了，直接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