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真轻,泽漆不会把他骨头拆了吧?”陆淮雨把蚩参放到船上,三人正往莲域行进。
“他是不是也得找个大夫守着?把你送到,我就先带他回去交给皇帝。”萨里蛮道。
“萨里蛮,你不想回家看看吗?”陆淮雨低着头看向水面。
丝绒般的烟雾被船身带动,寒江似乎变成了暖洋洋的温泉。
萨里蛮背着身,看不见表情:“不能给你和侯府添麻烦。”
“那你……”
“我在家里等你。”
陆淮雨眼神微动,萨里蛮是故意这样说的,还是用词不当?
“那你回去替我安抚阿娘,今日……她一定很难受。”
今日是他的生日,他能与阿爹团聚,很快也能见到阿娘。
死过一次更加珍惜亲友和陪伴,他希望萨里蛮也能有所归属。
“嗯,应该的,我出来那么些日子都没给她送信,她应该很担心……担心你。”萨里蛮补充的最后一句,让陆淮雨心中更加难受了些。
“阿蛮,我把你送回去吧,莲域那么大,他们找不到的。都城年根底下都很忙,一时半会他们也想不起来找你。等我回去再把你爹送过来。”陆淮雨有些心急了。
“陆淮雨,南英律法写了,通敌叛国诛九族。”
“我……”
萨里蛮轻笑着回头看他,“我会好好等你的。”
陆淮雨愣住,半晌才点头,“嗯,等我。”
下了船,陆淮雨始终没有走开。
萨里蛮离家是那么的近,跨一步就到了……
“萨里蛮,先别走,就在这里等我!”陆淮雨唤马,骑上后迅速打马飞奔离开。
萨里蛮只好先把船栓好,捆了蚩参后,下山找个地方等他。
回家了……
他环顾四周,一望无垠的草原铺满冰雪,他试着挪动了几步,在一块大石头上站定。
“在这块石头上画的……”
风带过来的香气,跟陆淮雨送给他的画一样,温暖宁静。
他随手捏了一根枯草,放在鼻子底下嗅闻。
“用的不是这个草……”
如果可以,他真想在莲域走一遍,想象陆淮雨是站在哪个角度,利用了身旁哪些矿物,再以什么样的心情把那些画作出来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琥珀,里面是一片枯叶,还有一个气泡。
看上去像是摩擦了很多遍,光泽透亮柔和。
“萨里蛮——”正好陆淮雨赶回来了。
“快!快!”他似乎很着急,从身后甩过来一个巨大的包袱。
萨里蛮接过包袱,摸了摸。“石头?”
陆淮雨下马,一把拉过萨里蛮抱住。
热气腾了上来,陆淮雨呼吸急促:“这是小爷我找了好久的东西,给你的礼物……带回去慢慢看吧!我爹追过来了……快走……”
“陆淮雨!小兔崽子——”老侯爷的声音正在靠近。
陆淮雨正要回头,被萨里蛮拉了回去。
两人再度拥抱在一起,萨里蛮趁机将琥珀塞进了他怀里。“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陆淮雨隔着衣服拍了拍它,说:“知道了,别让我爹看见我把你带过来了,不然他……”
“陆淮雨!”陆正威有些后悔教他骑马了。
“坏了……”陆淮雨走上前去拦道,“爹,他马上就走,他不是偷跑回来的,你别……”
“陆侯爷。”萨里蛮行礼。
陆正威下马越过了陆淮雨,重重地抱住萨里蛮,“多谢你,多谢。”
萨里蛮安抚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淮雨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爹,你俩认识?”
陆正威转过身横踢了他一脚,“臭小子!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不是说了王爷有令吗?”
“王爷的令能比陛下的令管用吗?万一你是骗我,把他带回去重罚怎么办?”陆淮雨呼吸还没调匀,焦急地挡在萨里蛮身前。
“勤王找我?”萨里蛮侧身出来。
老侯爷追得也累,此刻忙着呼吸,“王爷……在坷鹰部遇到了点麻烦。他们想把地震震开的路面修平,遭到了坷鹰部的阻挠,谈判无果,起了冲突……”
萨里蛮心下了然,“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帮忙。”
“等会,等会!”陆淮雨挥了挥手,吸引两人目光,“陛下令他们父子留在都城,他是顶着风险出来找我的,勤王还让他进莲域,万一那哥儿俩又闹上了,吃亏的可是咱们。爹,真要让救命恩人去送死么?”
陆正威也垂头思索起来,之前皇帝和勤王没少因为莲域的问题起冲突。
“可是这条路不修,雨季来了那边的部落就都断粮了,没人送得进去啊,让他们白白等死吗?”
陆淮雨皱起眉头,胸口起伏不定:“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问题,我们光是好好活着就如履薄冰了。”
陆正威摸了摸他的头,“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光宗耀祖这件事我们盘算得再好,也顶不住陛下的一句话,可若是视苦难而不顾,陆家先祖在天之灵也不会保佑我们的。”
萨里蛮心口颤动,他揽过陆淮雨的肩,对陆正威说:“侯爷,我去。”
陆正威沉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多谢你把阿雨带回来,那些人也曾是你的子民,去帮帮他们。”
陆正威上马,回过头对陆淮雨道:“王爷还在等我,你身上有伤,骑慢点。”
这是让他带着萨里蛮在路上多停留,多看看。
“阿蛮,你见过爹了?”
萨里蛮坐在后面,环住陆淮雨的腰,“嗯,本想远处看一看你们就给你阿娘送信,可是路上碰见怀悯了,他旁边的将军跟我说你陷入了流沙里。我悄悄打听了你的具体方位,挖你的时候,碰见的侯爷。”
他的手臂收拢,将下巴靠在陆淮雨头顶,“侯爷当时脸色很差,挖沙时还会呕血,但是他一刻都没有停……”
陆淮雨心口收紧,阿爹那么大的岁数,他得多么绝望……
后背的暖意将他包裹,他才没在伤痛中过多停留。
“萨里蛮,谢谢你。”
“陆淮雨,生辰跟家人好好过,我哪里都不去,等你真正带我回家。”
两人到了大营就分开了,陆淮雨去营地里见兄弟们,萨里蛮伪装好后去了勤王那边。
战争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一系列战后工作。
大部分的队伍都回了都城复命,留守下来的人得忙到年后。
好在宫里的赏赐都陆续送过来了,大伙在远离家人的地方也能过个好年。
烈火营热火朝天地准备了生日宴,庆祝陆淮雨死而复生,过了个真正的“生日”。
这一晚上热闹非凡,他也转着圈地喝酒划拳,听兄弟们夸张地吐露没有他的日子是多么痛苦。
这感觉太爽了。
他饮尽一杯,满脸通红。
耳旁的声音和眼前的篝火都无法填满他的心,在这样的欢声笑语里,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陆淮雨摸了摸胸口,掏出来一个圆润的东西。
“琥珀?这可是好东西,莲域的印玉都是琥珀的,里面有一片蝴蝶翅。”许洛阳胡子留得差不多了,喝酒还得撩开,看起来不似以前清爽。
“你的这个比印玉好看,哪来的?”
陆淮雨的嘴唇摩擦着酒杯,他盯着琥珀,像是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个哥哥送的。”
“你的好哥哥能从这里排到府门外,哪个哥哥?”许洛阳双颊泛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是那些哥哥。”他站起身,朝自己毡帐走去。
许洛阳盯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侯爷,这忙我可帮不上了。”
说完饮尽杯中酒,也回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