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洁抓住了一个铁壶,在翟阳的后方。
铁壶造型简约,线条优美,里面的热水被打翻在地,余热几乎烫了他的手,尖锐的长柄壶嘴像杀伤力不轻的凶器。他下死手砸人的瞬间,翟阳有预感的侧头,凶器伤到了翟阳的脖子,近乎贯穿的伤口涌出大量鲜血。
他看到翟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像是遭到了什么背叛,眼里有些受伤。
愤怒占满了翟阳的脸。
“你竟然……”又拿了武器!阴着扎了他一下,还要下阴手第二次。
“你是故意的!一开始就!”
薛以洁沉默着一拳打断他的话。
翟阳发了狠地将薛以洁撞到身后的消防柜上,遏制住他的脖子,双眼泛红,他也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大,只听到耳边风铃般嘈杂的玻璃碎片声接踵响起,消防柜玻璃被他们的身体砸破,灭火器沉重地滚到地面,红漆黄标,醒目亮眼。
崔静跟过去,看到薛以洁的头磕在一片亮闪闪的破碎玻璃里,额头的血很红,整个人就像片脆玻璃似的,能很轻易被摔断。
一下子觉得好心疼。
堆在地上的桌布绊人,她狼狈地绊了一下,擦了擦手,大喊:“薛以洁!你护着头啊!”
“护着头!”她声音焦急。
没人注意角落侧翻的香薰蜡烛仍在静静地燃烧,风在这一角停滞了。餐巾纸垫在一汪暖金的液态蜡下,烛芯的火燎到餐巾纸、窗边的纱帘,纱帘蛛网状焦化蜷缩,后方叠着纱的布帘发出高温炙烤的焦化味。
餐厅里这片区域混乱,围观者纷纷带着自己的女伴远离危险地带。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啊。”omega女伴难受地将一只手放在胸口。
alpha男伴同样难受摇头,强撑着探头探脑。
能有什么味,他难受死了。
那打架斗殴着的两人打得太狠了,像两头野兽,想要拦架的人还的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其中alpha更是信息素狂躁,压制着所有低于他的alpha。看热闹的人都没什么心思,除了旧性别的人。
“你刚那一下想要我死吗?”
alpha男伴听见打架的alpha喊了一句。心里吐槽:谁想要谁死啊?你压着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打。
alpha男伴感觉自己身上无比沉重,全身都难受,骂了一句道:“同性的信息素真恶心,信息素还越打越失控了。”
翟阳摸到了一个东西,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他想起薛以洁背对着崔静,突然露出的得意的笑和像是要靠近的动作,这笑反反复复刺激着他,他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什么愚蠢的决定?
“你妻子已经不爱你了吧。”
记忆里那干净平和的笑变得怪异、扭曲,变得阴险,狡诈又……下作。
他用力地抓紧握住的东西,那像是一个塑料鸭嘴夹,拖动时本体很重,一具柔软的躯体骤然从身后抱住他,翟阳听见前妻从所未有的陌生尖利叫声。
“你疯了!翟阳!你抓的什么?你有病啊!你会打死他的。”
“你握着是个灭火器!”
“松开啊!经理!报警!报警!”崔静知道自己拉不动就死死地抱着翟阳,手环过他的腰,去掰他握着柄的手,她尖厉的喊声在翟阳耳边哨子一样吹起来。
吹得他头也针刺样的疼起来。
“把他手上的东西抢走!”崔静指定了人喊:“经理。”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经理战战兢兢地去夺走灭火器,他也只是个打工人,不想被误伤,可再不动手真出了人命不得了。经理早在最开始就报警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太快了。
“着火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经理似乎也闻到了这团异乎寻常的灼烧味,更加急地去抢灭火器,消防保险丝掉出来,崔静够到了灭火器的手柄。
一丝烟飘到天花板。
“滴滴滴!滴滴滴!”洒水警报器发出急促的响声,随即大量的水四面八方喷洒出来,劈头盖脸浇了众人一身。
“呲……”一声细微沉闷的响,混着二氧化碳的干粉和泡沫迅速喷出。
崔静低下头去,将头埋在翟阳发烫的背上躲避误触的灭火器和报警器喷出的水,她闻到了翟阳身上出奇浓烈的锈腥味。
餐厅里下着冷雨。
翟阳抹了下脸上的冷水,燥热的脸被一浇,温度降下。
他喉咙发痒,眼睛灼热,双眼被干粉刺激得更加通红,身下薛以洁面色被勒得通红,他连忙松开。
薛以洁被放开后不停咳嗽,翟阳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色,黏稠的血染得到处都是,袖口、领带、乱糟糟的桌布、锋利玻璃碎片,他坐在一片狼藉里。
他做了什么?
他把薛以洁打成了这样?
“滴滴滴!滴滴滴!”警报器还在锲而不舍地报警。
他后退几步站起来难受地按了按头,手下移到脖子,看到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原来,不止他把薛以洁打成了这样,他也被薛以洁打成了这样,他们缠打在地上,就在前几秒。
前几秒,地面两个肢体纠缠的男人。
翟阳将湿透的头发掀起来,面色冷漠,心里一阵恶心。
经理拿起抢到的灭火器对着窗边不大的火势按下去。
“呲呲……呲……”经理喷了又喷,灰头苦脸。“这都是什么事儿,咳咳……”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大,门被推开,警察姗姗来迟。
“发生什么?”
经理忙前忙后把警报器处理好,叫清洁工收拾残局,给贵客拿毛巾擦衣服头发,赔礼道歉,贵客们拿着东西裹头看热闹,警察来了都不走了,七嘴八舌道:
“就两个客人突然打起来了。”
“alpha公共场合打架斗殴,这得被关几天啊警察叔叔。”alpha男伴告状。
“还着火了。”
“打得那叫一个激烈!”
“那女beta都急死了。”
崔静从地面将薛以洁扶起来,转移出洒水报警器的喷水范围。“疼不疼啊。”
“不用担心,没伤到哪里。”
“你干嘛和他硬对硬。”崔静小声说。看了下他的头又好气又心疼。之前她给他头上擦了那么大个花盆,他也说没伤到哪里。
薛以洁不回答。
他挑衅是有意为之。翟阳一拳打在自己身上会彻底地打断崔静眼中他对自己的爱,打断他们的关系。可他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起先翟阳后退一步,他并没有在意,但在主动抓住自己衣服后翟阳的反应简直惊人的恐怖。
他为什么会恐男?
他查阅了什么东西吗?还是abo分化后发生了什么。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动?
那一瞬间薛以洁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
翟阳总是在毁掉自己的人生,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厌男,会意识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他会意识到他喜欢崔静,他会又一次毁了他的人生。
他会毁了崔静的人生啊!
薛以洁前所未有的惶恐,一些危险念头压抑不住,他得想想,想想……
面对崔静的提问,他乖巧地摇摇头,没说话,眉眼微垂。
“你这头上。”崔静拿了湿巾,绕开额头的伤口给他擦了一下白净染血的脸,头发怎么擦都不干净,他整个人渗着酒香,餐厅用于展示年代久远的上好藏酒全部浇在了他的头脸。
“脏兮兮的。”崔静不再问。她给他找了理由,在女朋友面前被揍,他可能伤自尊了。
都被揍脸了,打回去不过分,就是被揍得更加惨兮兮了。真可怜。
“我让你担心了。”
“还不是某些人在发疯。真的是神经。”崔静头发衣服也是湿的,她拨开半湿的长发别到耳后,同样沾水眉眼冷而不悦,唇因气愤而泛红,言语意有所指。
她把咖啡店送的蛋糕捡回来,透明壳里的巴斯克摔得七荤八素。
“都不好看了。”
薛以洁修长的指穿过那个蛋糕环,悄悄摸了一下崔静的手,宝贝地把蛋糕提着,合了一下敞开的衣领,透过间隙可以看到里面是几处吻痕。他委屈道:
“可是很好吃。”
“是。你没事就好。”
崔静决定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他什么叫趋利避害。按照剧情,她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不被世界认可的,别人叫天作之合,他俩是天不做人。
她摸了一下他微黏的红酒味湿发,语气无奈叹息:
“就是搞得脏兮兮的了。”
翟阳将一切收进眼底。
那两人虽没有柔情蜜意,火辣非凡,然自然、亲昵,拉架时她身上沾了一块血迹,翟阳回忆地动了动冷得发僵的身体,他还记得她来拉架,当时他还记得她是个beta,所以有克制力度。
应该没受伤吧。
薛以洁怎么要一个女人来拉架,现在还做出这样的姿态,又不是要死了。翟阳心里不爽,他全身都发疼,脖子的伤估计不轻,可他也做不出示弱的姿态来。
“静静。”
他很想打断他们,便也这样做了。
“静静,你知道我的执念的,你毁约也是我背弃在先,所以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人不行。”
“那你是真的有病,喜欢一个人还这么侮辱他。”她知道翟阳没把薛以洁当个平等的人,他不把人当人,还不允许别人把人当人吗?
“这叫什么喜欢啊。”
薛以洁见她生气,拉着崔静说他手疼,崔静握上他的手,翟阳愣在原地。
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竟然在想着他前不久被前妻抱住,她很焦急很焦急地抱住他的身体,她那一点点堪比omega的力气,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身躯贴在他的身上很紧。
上次看到她这么焦急还是什么时候呢?
他为什么要想这些?他觉得哪里不对。他很烦躁,但又觉得不应该。
他好像……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那我就祝你们好运。”
翟阳抽出几张纸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水,想要整理一下衣物,发现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又湿又沉,便只简单理了理里面的几层领子,面上恢复了冷静道:
“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他好像……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