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烧越大,他们几个不知道被烈火逼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着地上无数头骨爆燃发出噼啪声,火星四溅,黑烟翻腾。
我万没想到,随便捅一下石碑,竟然惹下了滔天大祸。
张皇失措间,我刚要转身跑下祭坛...
忽的,听见刺耳的破空声,我扭头但见赑屃嘴里吐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熊熊赤焰恶兽般直扑面门!
我慌忙飞身躲过,怎料脚步趔趄,踩到一颗头骨上,脚下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背砸到地上,压碎了不知多少骷髅,身侧的几颗腐朽头骨都裂开成了几瓣。
我瞥眼看去,原来颅腔早就被掏空,内部均以黑色粉末填充。
这些散落的粉末遇火瞬时化做亮焰,弥漫起一股焦灼的味道。
闻到这熟悉的气味,我忍不住战栗起来,头骨里的黑色粉末是火药啊!!!
刚才头骨被我压碎了,没能显示出威力,可密封的头骨,就是满满一地的猛火雷。
我此时才恍然,原来插在头骨底部的尾巴状的干树藤,就是人头炸弹的导火索呀!一旦干藤烧到颅腔里的火药必定会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呀!!
而此时,在地砖上从细槽蔓延出来的火焰,正像引燃了成百上千个头骨炸弹的干藤,情况万分危急。
我大喊着:“地上有火药,快跑!骷髅里是火药!干藤烧完就爆炸!”
可骨头受热裂开的噼啪声太大,再加上烟尘把我呛的嗓子沙哑,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有。
我想赶紧挣脱起来,可身体周围翻腾出千万条火舌,像要把我吞噬进烈火地狱,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更倒霉的是,我后背正好跌到了流淌着黑浆的浅槽上,飞溅出来的粘稠浆液以迅雷之势引燃身后的衣服。
浑身是火,针扎一样的剧痛传到全身,激的我条件反射般蹿了起来。
我疯野一样,边脱掉外套,往身后拍打,边慌不择路的跑;
可按下葫芦,起了瓢,后背的火刚灭,又有一股蓝色火焰从袖口钻了出来,伴随着刺鼻的硫磺味。
我此时正用那只袖子捂着鼻子,火苗燎着了我的眉毛,险些把我烧瞎!
我大骂自己糊涂,才想起来袖子里装了满满一袋雄黄粉呀,瞬间整条胳膊上的布都燃起来了,万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容易烧起来!!
疼的我龇牙咧嘴,手忙脚乱扯出装雄黄的布袋,振臂抛了出去。
好容易打灭了火苗,胳膊上的皮已经焦糊了大片!
地上头骨上的皮肉、毛发越烧越少,眼看就要烧到颅腔里边了,头骨里的火药随时可能爆炸。
周围热浪又一次袭来,烤的我浑身皮肤生疼;黑烟刺激着我的眼睛,感觉眼球都要融化了;火.辣的热气涌进我的鼻孔、喉咙,呛得我半口气都喘不过来。
顾不得旁的,我忍着剧痛,从身上撕下两块碎布,用水囊中的水浸了捂住口鼻,竭力寻找逃脱方向,并留意他们几个的安危。
果不其然,往边上跑时,看见一个人,浑身是火,正在地上滋哇乱叫打着滚。
我箭步过去,通红着眼,才模糊的看出来,是个臃肿身材,正是胡大头!
此时他已经快成“烤猪头”了!
我立刻用外套往他身上拍打,可火苗越拍越大,火再不灭真要把他烧糊了。
胡大头边打滚边嘶哑的嚷:“你他娘的,水囊有水吗?用水浇我!!水!”
“不行,这是石脂,比水轻,不能用水灭的!”见状,我咬了咬牙,心说:喝出去了!
将满布窟窿的外套张开,整个身体扑压在胡大头身上,万幸衣服刚好能包住他肥硕的身子。
胡大头还在像杀猪一样挣扎,吱哇乱叫。
我厉声骂道:“想要命,别他娘的动!老子在救你!!”
没过片刻,他似乎感觉身上火势小了,随即安静了下来。
我起身用尽吃奶的力气拖起满身肥肉的他。
胡大头边咳边喘着粗气道:“小果仁儿,咳…真有你的…胡爷这次欠你一条命…等回汴梁,咱们就杀猪!宰羊!拜把子…”
“别扯蛋了!”我给他捂上一块湿布:“快走呀,地上都是火药,随时会爆炸!!”
胡大头闻言也是一惊。
我搀扶着他,快步往前跑...
我也不去找什么台阶了,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冲。跑到祭坛顶层边缘,汉白玉凭栏旁,对胡大头嚷道:“跳!!!”
胡大头虽说被火烧的浑身没几块好皮了,可也不是吃素的,见下边就安全了,他没半分犹豫,跃身便跳,动作连贯敏捷,紧接着一个缓冲,平稳落地。
他立刻回身看我,示意让我快跳。
狗曰的!不等等我,祭坛最高层到第二层少说也有四人多高,比一般的二层木楼还要高些,我的轻功没那么好呀!!!
可是干树藤已经快烧完了,我已经看见几个头骨开始冒火星子了,再耽搁恐怕就是粉身碎骨。
我骑到凭栏边上,槽牙紧咬对胡大头道:“你接着我点!”说完闭眼纵身跃下。
可半空中我就后悔了,我瞥见台阶就在我旁边,再多走几步兴许就能看见。
来不及再细琢磨,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落到了地上。
我感觉自己砸到了一张厚厚的肉垫上,然后耳边传来一声骂娘。
“狗斯鸟的!你压死老子了!”
还来不及从胡大头身上下来,就看见两个身形从火光里沿着台阶跑了出来,正是骆驼和文主簿。
他俩衣衫褴褛,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皮肉都烧的不轻,但意识都应该还清晰。
胡大头骂道:“还不下来?...老子可不习惯男的坐我肚皮上边…”
我沙哑着道:“你也救了我一次,扯平了!”
说着起身奔向文主簿和骆驼,大喊:“快往前跑,后边全是火药。”
我刚架起文主簿的胳膊,忽然感觉到有股劲风,胡大头瞠目狂吼着什么,可话音还未传来。
我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感觉祭坛在瞬间都膨胀了一下,赤灼的火焰咆哮而来,霎时间热浪四溢,如同千军万马。
我、文主簿和骆驼猝不及防均被炸翻在地,连稍远处的胡大头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真的是被炸蒙了,足足过了几十个呼吸,大脑仍一片空白,僵在原地,耳洞里嗡嗡的回响。
直到骆驼开口大骂,众人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的往祭坛下边滚爬,到了祭坛最底层,又往远处跑了十几步。
挣脱出浓烟,新风迎面扫来,我们滚烫的皮肤像刚出锅的馒头,浑身蒸腾着白气。
四人从地狱中死里逃生,都大口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我惶然看向众人,都被烧的满脸黢黑,目光呆滞,手上、脸上都是水泡、脱皮,最夸张的还是骆驼,满脸的络腮胡子烧了个精光,活像个秃尾巴山鸡。
我硬咳出嗓子眼里带血的黑痰,回头望去,无数条火舌还在祭坛顶部喷涌着,朝天狂舞,火焰的热量烘的周围空气都扭曲变形了。
幸亏四个人全出来了,如果多耽误半刻,皮肉都会被炸碎呀。
随着火海翻腾,黑烟冒的愈发浓烈,疯狂溢出的浓烟,飘荡在半空中,把祭坛前的山壁都给熏黑了,甚至将日光都遮蔽住了,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我们用所剩不多的清水,洗净了身上粘的黑烟和石脂,又做了简单包扎。
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哪还敢逗留,想拉他们快离开。
可胡大头却还在慢条斯理的擦脸,而且越擦越慢,越擦目光越直。
我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在这种鬼地方磨蹭?刚要没好气的催促,话还没出口。
可他却指着祭坛后的巨大山壁,道:
“你看那里,是不是张画?”
我们正处在祭坛南边,也就是刚才上山来的方向,而祭坛北边,上山的方向,是一面直上直下的巨大山壁,换句话说——想要上山必须要攀岩。
刚才我们都检查过了,山壁就是光秃秃的山石,连棵树都没有,我纳闷怎么会凭空出现幅画呐?!
却又懒的去费时间琢磨了,心里埋怨:别说画了,就算是春宫图,老子都没兴趣!逃命要紧!!
可文主簿随着胡大头视线仰望,“嗯?”了一声。
我有些不耐烦,刚回头,看见整个山壁断崖,不禁大吃一惊,结巴了起来:“这...这...这里怎么会有星官图呀!”
被浓烟熏黑的山壁上,竟排布出上百个腰口直径的圆形,以及数千个手掌大小的斑点,这些圆形完全没有沾染黑烟,仍然是原本石头的颜色。星罗棋布,正是按照一年诸节气绘制的星图。
右上角竟然还显现出来六个大字——帝书步天法要。
文主簿掏着被震的发麻的耳朵,感慨道:
“这...这应该是包含了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二百八十三星官的,《步天法要》‘浑天星官盖图’呀!
万没想到世间失传已久的周天星图,会以这种形式留存下来,这可是夺日月之造化的天机呀!”
我也很惊讶,《步天法要》是殷商时“大星巫”编纂的占星秘法,其中“浑天星官盖图”因为包含了众多肉眼很难发现的星官,而被称做“史上最全星图”,被占星术士们视作瑰宝。
可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大部分内容失传,“浑天星官盖图”更是绝迹。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不知是伪作还是真迹。
但无论是真是假,刚才又平又光的山壁上怎么会忽然出现一幅如此巨大、复杂的星象图?不可能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来的呀!
难道是,山壁上这些圆形的位置被提前处理过,不容易粘上黑灰?谁这么无聊搞这么一套机关?
祭坛周身千万颗斑斓宝石散射着熊熊火光,映在漆黑的山壁上,七彩的光影在星图上闪烁,整幅巨图仿佛就是茫茫黑夜中的漫天繁星。
文主簿则端详了半天,忽然咧开嘴狂笑起来,两排白牙映衬着熏黑的脸,显得格外突兀。
我怕文主簿是路上受了太多刺激外加爆炸,精神崩溃,魔怔了,刚想上前安慰。
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珠,指向山壁星图正上方,喊道:“去后山的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