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褒可青推开了房门,门外的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小雨将这座大山清洗了一番,空气清爽,植被滋润。
远处的太阳自云层中钻出,一束束光线撒到了大地上,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今日是云沐风定的婚期,褒可青走下阶梯,看着院中被雨淋湿的绸带和红纸,似乎在预示着这场婚礼不会如此顺利。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小云,莫担心,今日天气不错,傍晚我们行大礼时这处院落已经被晒得干净清爽,不会耽误我们的”,云沐风看着褒可青站在小院中,自她身后走出安抚道。
褒可青转身看向云沐风,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眉目清秀,自带书生气,但眼神里总是有一丝阴郁之色,似乎对于环境和周边人都有一种排斥和防范,也许这也是自己无法喜欢上他的原因。
这一年多,褒可青被村民询问、不含恶趣味地调侃时,褒可青的内心也曾自问过,如果后半生在此地居住,是否会考虑下云沐风。
然而,爱情是一种你情我愿的眷恋,珍贵无比,从心底滋生,互相吸引,通过一举一动滋润着疯涨的爱意,让漫长的岁月变得丰满、幸福。
而褒可青对云沐风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如果可以,在云婆婆离世后的岁月里,将他当做一个家人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偶尔回忆起这段岁月时,会想起家中有这么一个哥哥。
褒可青低眸侧过身子,沉默地看着院中滴着露水的花草,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她可以理解云沐风的年少轻狂,可以原谅云沐风为了他所谓的爱情给自己下毒,但无法接受云婆婆临死前因云沐风自私的行为而无法安心离去。
云沐风看褒可青对着花草出神,也不打搅,径直忙自己的事情,时辰尚早,有足够的时间再布置布置。
在云沐风的眼里,褒可青是一个善良美好的存在,也许对自己尚没有这么浓郁的感情,但只要能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就足够了,至于村长那边,他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家国大义将这座困守在大山深处百年的村庄暴露在人前。
云沐风自信地一笑,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成了定局,谁都无法再过来分开自己和小云。
过了午时,褒可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青衣脱下换上了红色的婚服,看着镜子中身着红衣、长发过腰的女子,褒可青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恍然,似水年华,这张脸与前世的自己越发得相似,但却多了浓郁的古典气质,活色生香不足以形容。
褒可青坐在梳妆台前,伸手将头发挽起,她不会做复杂的发髻,只简单地挽起,用红色的发带将长发固定,朝着铜镜左右看看,见没什么纰漏,低眸看向了胭脂盒。
褒可青将胭脂盒盖子打开,伸出手指直接在胭脂面上轻点,转而细细地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看着镜中因胭脂而更加艳丽的美人,褒可青嘴角莞尔,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褒可青站起身推开房门,向房外走去,此时夕阳已挂在远处的山上,霞光万丈。
云沐风站在院中静静等待,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转身看向了阶梯上的美人,双眼便再也无法挪开,看着褒可青莲步轻移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 眉眼低垂的美人,云沐风轻声唤道:“小云”,并将右手递到褒可青的面前。
褒可青看着眼前修长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上面。
云沐风牵着褒可青的手走到了供奉的案桌三步远处站定,只见案桌上摆着云沐风的祖父母与父母的牌位、山中采摘来的香果以及酒壶与酒杯。
云沐风将褒可青的手放开,看着案桌上的牌位说道:“家中长辈在上,不孝孙儿云沐风与爱妻小云于今日喜结连理,此后吾愿与爱妻相濡以沫,共度此生,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沐风侧过身子看向褒可青,褒可青嘴角含笑微微颔首,随后云沐风转身面对小院院门说道:“一拜山神,此拜敬苍天与神明,佳偶天成”,话落,褒可青随云沐风一起向院外下拜行礼。
俩人起身后,云沐风转身看向了案桌,继续开口说道:“二拜高堂,此拜敬长辈,恩重如山”,话落,褒可青便与云沐风一同向案桌上下拜行礼。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沉浸在新婚喜悦的云沐风无丝毫反应,褒可青低头的面容却是一滞,山里从未有过马匹,如何而来的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
云沐风起身,侧过身子看向褒可青,见褒可青也站直看向了自己,云沐风眼神似有一团欲火在燃烧,高声说道:“夫妻对拜,此拜两厢情愿、永结同心”,随即便要弯腰向褒可青拜下。
褒可青听到“两厢情愿”一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听着马蹄声在院落外重重落下,不再理会云沐风的动作,侧过脑袋看向了来人。
元狩帝裴涅利落地跳下了宝马,眼神紧紧地盯着院中身着红衣红裙的女子,这个女子有多么地美丽,便有多么地可恶。
元狩帝不理会几步远的院门,直接伸出一脚踢翻了院外的篱笆,踩着篱笆大步而入。
云沐风回神,连忙抬头看向了走在前方的一个青年男子,男子身着华丽的夏人服饰,器宇轩昂,周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云沐风瞬间知道眼前之人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
眼神越过走在最前方大踏步而来的男子,云沐风看向了其身后的四人,其中两人便是赤尔与日木,云沐风转头看向了褒可青,却见褒可青两眼直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男子。
云沐风直接跨出一步站在褒可青的身前,稳住心神看向来人说道:“你有何事?”
元狩帝裴涅看到云沐风拦在褒可青身前的动作,眼神阴鸷地看向两人衣袂相叠交接之处,继而抬头看向云沐风身侧的褒可青,森然说道:“你想让他怎么死?”
褒可青面上云淡风轻,似乎对于元狩帝的出现不感觉意外,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膝盖的酸软,内心的慌张,这个帝王在之前的五年里让自己见到了太多的杀戮和血腥,这不是之后短短两年的光阴就能将刻骨的伤害抹平的。
“不管你是谁,都请你出去”,云沐风感觉到自己喉咙的干渴,强装镇定地说道。
元狩帝直接拔出自己身边的佩剑,举起正要向云沐风砍杀过去时,褒可青适时地开口说道:“他死了,我便也死了”。
看着元狩帝眼底瞬间积聚的寒霜,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这对“狗男女”斩杀,褒可青自云沐风身后走出,径直往元狩帝身边走来。
“小云”,云沐风急促地喊道,然而却不敢再移动脚步分毫,他知道眼前的男人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元狩帝看着褒可青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放下,利刃部分朝下,等着褒可青的解释。
褒可青站在了元狩帝身旁,却不看元狩帝一眼,而是面向云沐风说道:“他给我下了蚀心草之毒,他痛,我便痛,他死,我便死”。其实痛的说法是褒可青自己临时瞎编的,她担心元狩帝下手狠辣,直接将云沐风虐待得生不如死。
元狩帝心思急转,眼神如刀地看向云沐风,声音低沉地问道:“如何解毒?”
“取他些许的心头血,但不能让他死,他死,我便死了”,褒可青依旧看着云沐风,声音毫无波澜。
“你一直都在骗我?!”云沐风眼神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朝褒可青喊道。
如果褒可青知道这个毒,那么她这几日的作为都是骗自己的,云沐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做了七日由自己编织的美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云沐风向后退了两步,腰身直接撞到了案桌上,案桌摇晃,竟带着牌位晃动继而直接翻倒在地。
褒可青看到案桌上的牌位落地,身子不由地前倾,但清楚知道此时距离太远,自己无法接住,便又站定了,眼神中闪过些许不忍。
云沐风自案桌滑落到地上,两眼充血地看着那亭亭玉立的女子,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破碎。
褒可青不理会云沐风百转千回的心思,转头看向元狩帝轻声说道:“只要划一个小口子,拿案桌上的酒杯接几滴就好”,又转头看向身后,继续吩咐道:“小松,你是否带了金疮药?”
太监小松一直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听到切切实实呼唤自己的女声时才回过了神,自然及时地开口回道:“有,有的”。
此时与小松站立在一处的暗卫首领陆炳的余光瞥向了小松,他听得出来小松语气中的紧张。
小松一边向这边走近一边自自己腰间掏出金疮药,在离褒可青三步远的地方,躬身低头,将金疮药放置于自己的掌心上,由着褒可青处置。
小松的余光中见到元狩帝直接走近,伸出一只宽大修长的手,直接将金疮药拿走,小松低垂的眼神一凝,几息之后,低头向旁边站立。
元狩帝直接向云沐风走去,在云沐风惊恐的眼神中,将金疮药放置案桌上,伸出佩剑直接将云沐风自衣领处划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
元狩帝一顿,转身看向褒可青,将云沐风挡在自己的身后。
褒可青见元狩帝的眼神瞬间了然,转身看向了外院,不再理会云沐风这边的情况。
元狩帝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回身面无表情地用佩剑直接划开云沐风的胸口,伤口约莫一寸,正是云沐风心脏部位,准确无误,未多一丝错处。
只听“蹭”的一声,元狩帝顷刻将佩剑插回自己的腰侧,伸手取过案桌上的金疮药与酒杯,此时云沐风的胸口开始渗血。
元狩帝将酒杯贴近云沐风的胸口,自云沐风的胸口处接了一些心头血,转身看向褒可青,只见褒可青背对着自己,她的脸色自己无法知晓,看着她一侧的手抬起似乎在捂着自己的胸口,元狩帝脸色难看转头,只见酒杯中的血已经足够,便立时将金疮药抹在云沐风的胸口上。
太监小松系暗卫中第一梯度的绣衣使者,擅长追踪和隐藏,携带的金疮药乃大夏的顶级良药,云沐风的伤口接触到此金疮药后瞬时停住了渗血,肉眼可见地愈合。
元狩帝站起身,不再多看地上的云沐风一眼,走近褒可青身边,看着褒可青似乎有些苍白的面色,将手中的酒杯递到她的眼前,声音放柔了说道:“喝吧”。
褒可青伸手接过,仰头张嘴直接向口中倒入,不让酒杯接触到嘴唇。
见褒可青喝完,元狩帝轻声问道:“如何?”
褒可青直接将酒杯扔至一旁,抬头双眼直视着元狩帝,说道:“毒已解,放过他,我随你走”。
元狩帝的眼神中却是杀意显现,并没有打算听从褒可青的话,转身准备将云沐风直接斩于剑下。
褒可青伸手抓住元狩帝的一只臂膀,直接问道:“你不是喜欢我么?放了他,此后我心甘情愿地陪在你身边”。
元狩帝慢慢地回头,眼神中充斥着震惊,反问道:“你知道?你何时明白的?”
“很早,早到忘记什么时候了”,说完不再理会呆愣住的元狩帝,褒可青转身看向云沐风,问道:“我的药箱呢?”
云沐风面色有些惨白,眼神绝望地看向褒可青说道:“在奶奶房间”。
闻言,褒可青直接向云婆婆房间走去,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头的柜子里看到了药箱。
褒可青提起药箱,转身看到了在门口一直盯着自己的元狩帝,也不多做停留直接提着药箱往案桌而来,期间也不多看云沐风一眼。
褒可青将云婆婆的牌位捡起,用红色的袖子擦拭了下,便将其放进了自己的药箱里,经过云沐风身旁时,褒可青停顿了下说道:“此后我们恩断义绝,奶奶随我一起走,你自己好自为之”。
话落,褒可青直接往云家小院走去,元狩帝看着褒可青这一系列的作派,也不阻拦,看她乖巧地站在枣红马的身边,畅快一笑,似乎近两年的郁气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
元狩帝自褒可青手中提过药箱递给候在身旁的暗卫首领陆炳,将褒可青一把抱起放置在枣红马上,自己一跃而上,一手搂住褒可青一手挥舞着马鞭向马儿挥去,低喝了一句:“驾!”
至于这里的一切,如果怀中的人儿信诺,他违背心意守一次诺言又何妨。何况,此时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元狩帝内心深处那无限扩大的黑洞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愈合了。
而在云沐风的眼里,刚才的一切似乎就如一阵风吹来,人与马都消散了,包括自己这七日做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