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抱着出现在日光下的那一刻,浮玥甚至都激动地亲了他两口。
三个月是极限,再关下去,玥玥是一定会真的生气的。
这点时晏的分寸拿捏地极其到位。
时公馆的布置一应按照浮玥当时住的地方来,连角落里随手扔的花都是她喜欢的。
浮玥躺在沙发上被喂苹果块,拿着报纸看得起劲。
“芜城首富再生事端,百姓苦不堪言!”
“抵抗光芒的照射,时某究竟有多不识好歹!”
“细数时某的十大罪状,为何还能死里逃生?”
浮玥一路看过去,几乎三分之二点七的版面都在写时晏,剩下的那一点点小缝隙才是留给其他事情的位置。
不由得对男人在芜城的影响力重新认知。
看来这一年时间,时晏还是很有事情可干的。
刚从门口走进来的白秘书不忍直视,突出的大肚腩挺了挺,眼镜下的小眼睛眨动,把最新日期的报纸递给浮玥,“您看看这个吧。”
浮玥侧躺着,一展开那张报纸,首先加红加粗字体写着的,赫然就是“时某深夜明会佳人,当街有辱斯文!”,还是三个大写的感叹号。
看起来尤为真情实感地感慨这件事情。
“不知道谁把这照片投稿给了报社,他们一向会先拿这些隐私来讨个好价钱,也是给自己留条路,并不会直接就这么刊发出去。”
白胖子说着把另外一张军事版报递给时晏,“还有这张报纸上面对时先生恶意敛财想要跑路的不实揣测,如果不知道真相的民众,很有可能会相信。”
“现在时氏商行的门口已经有很多聚集起来的人了,初步调查有人在带头闹事,假装自己是爱国人士,煽动鼓舞底下的群众跟着抗议,在门口举旗子呢。”
“布行、米行等等这些关乎百姓日常生活的东西虽然暂时还没受冲击,但是也有叫嚣要去砸店铺的言论,这是我查到其中几个人的资料……”
时晏面色红润,目光却冷凝,一目十行将大概情况都记在心里后,招手让白胖子附耳过来交代了些什么。
自从敌军插手芜城的军事事务,虽然还不是核心领导,但也对其他方的势力造成强有力的打击。
秦五章借着东风扶摇直上,很快将芜城周边的好几个城市收入囊中,裴见鹤等人一退再退,那些被压住的军火也被秦五章联合敌军偷袭抢了回去,自己的还丢了大半,损失惨重。
这一年时间足够秦五章继续发展,在敌军支持下隐隐有想吞并其他军阀的意向。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芜城是绝对的关键。
城里最近散发的流言,上天之所以要那么多百姓受苦受难,都是因为出现了吸食人血的怪物。
他们不老不死,只要杀几个人喝血就又能恢复如初,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甚至还有说只要烧死怪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都能复活的。
生活在底层、连吃饭温饱都成问题的那些人,对这些话更是深信不疑,一时间,整个芜城掀起一阵找吸血怪物的风潮。
浮玥拍拍时晏的背,示意他不要烦躁。
说时晏敛财,那就“一不小心”暴露出从来不间断给国家上缴输送巨额无偿物资的消息。
说他夜会佳人,那就大大方方印报刊登是成婚已久的夫人。
说到生事端,那些秦五章私下里克扣军饷、草菅人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还是借由他那喝醉了的原配夫人之口。
……叫秦五章那边处处吃了闷亏无处发。
可时晏是敌方那边要拉拢的人,私下里把他杀了,只要查不到秦五章身上那就万事大吉,大张旗鼓杀他却不现实。
于是只能用些不痛不痒的手段,让他难受。
上次的商场针对被时晏和白胖子放出去的流言击碎,这次秦五章这边就用流言反击回来,用的还是时晏最在乎的浮玥。
谁都知道时先生最宝贝家里的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酒局:饭局能推的都推,就是为了在家里好好陪自家夫人练习搓牌技术。
而这只是浮玥提起的一点点小兴趣而已。
如果她是怪物,是恶鬼呢?
时先生可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大人物,要是被怪物迷惑,做出些什么伤人的事情,谁能阻止?
难道不叫人心痛?
芜城人不信鬼神,这招也没什么太大的水花溅起。
可时晏总觉得有些无端心慌,好像……好像要失去些重要的东西。
白胖子去处理华北那边被扣留的货物问题了,身边能说上话的人不多,时晏又不愿意对浮玥说这些只存在于他臆想里的恐慌。
手上的账目也看不下去,时晏恨不能现在就飞回时公馆,贴着浮玥不放手。
手上摩挲着新到的定制手链,桃枝衔尾的复杂样式却并不硌手,透着股暖意。
这样就算被锁起来,也不会觉得冰凉了。
时晏把账目一合,扬声唤站在门外的孙助理,“你帮我去处理一件事,不要让别人发现。”
等人走出去后,时晏仍觉得心下空茫茫的,跳得杂乱无章。
时氏大楼建立在芜城最中心的地方,隔着玻璃往外看去,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战火似乎从未波及这里,在一众流离失所的人群里,芜城的人好像生活在桃源乡,只需要担心明日不知道吃什么,是不是要去城中湖边钓会儿鱼。
日子转瞬即过,平静却在三月之后被打破。
城中开始肆虐一种疾病,染上的人皮肤溃烂,身上好肉都变为腐肉,不出两个小时全身就开始散发出一股腐臭气息,甚至引得乌鸦飞来啄食。
对这病的恐慌在亲眼看到死在街上、被蜂拥而上的鸦群啄食到只剩森森白骨时,达到顶峰。
秦五章在知道这一消息之后,茶饭不思,亲赴第一现场安抚民众。
并对积极捐款救援的时晏给予了高度评价,当着一干患者的面还特地给他封了个官衔。
虽然被时晏拒绝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秦元帅是个好人,是个好官。
“他在弄什么鬼名堂?怕不是憋了什么坏水吧?”白胖子戴着口罩走在时晏身后,对刚刚秦五章的装腔作势翻了个白眼表示唾弃。
时晏阔步走到车里坐下,心跳得更快。
“之前让你去查的他最近和什么人接触,有眉目了吗?”
照例检查过汽车情况之后,白胖子打火启动车子,“他没什么异常啊,就还是跟那群王八打交道,然后就是去窑子逛,都没给我们安炸弹了。”
以前三天之内必定又能在车底找到炸弹或者坐在车上就被哪儿来的子弹追上,这次竟然安安生生过了三个月。
还是在他们也乐此不彼给钦北军找麻烦、找杀手买他命的情况下。
秦五章现在这么能忍了?
可哪怕时晏的人把秦五章查了个底掉,他还是那副每天都跑去一线病区送温暖的好人形象,雷打不动早起晚归,在病区待上一整天。
别人捐钱捐物,没日没夜研发对症的药剂,他在前线露脸,倒显得全是他一人之功。
好在确实控制住,疫源没再扩散,已经得病的人也渐渐好转。
同样忙了许久的时晏和浮玥终于也能歇歇。
…
灾疫平复半月后的午间。
浮玥百无聊赖地拿细毛笔去描脚上戴着的锁链样子,今日是繁星伴月的样式,那颗蓝宝石在日光照射下映着光,美不胜收。
腰上环上来一只大手,极不老实地往上去,略微粗硬的发丝蹭在颈侧,痒得浮玥止不住地躲。
“别,好痒……明天我要换回衔尾桃枝,那个好看点。”
时晏高挺的鼻尖上瘾地刮蹭着细软又香嫩的颈肉,只觉自己浑然陷入一片云里,被包裹着无处逃生。
“好,那穿那条白色蕾丝裙好不好?你说过很喜欢的。”
才怪,明明是他自己更喜欢。
空气里洋溢着的温度都升高时,楼下传来一阵刹车急停之后的刺耳摩擦,随后就是着急忙慌的脚步声。
浮玥鼻尖动了动,是白胖子的味道。
“有人来找你了。”推开还要往上继续蹭的人,浮玥双手掐住男人的两颊,迫使他仰首,“别跟我耍花样,应该是急事儿。”
着急跑进来的是白胖子,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见到时晏和浮玥两个人,竟然直接脱力到跪倒在地上。
“哥、嫂子,瘟疫又来了,死了好多人,全是血,全是血……”
他这么一跑,才将那满手的血迹暴露在两人眼前。
浮玥疑惑地皱眉,她竟然闻不到白胖子身上的血腥味,按理来说,这么多的血迹覆在他身上,在刚刚一进来的时候,浮玥就应该闻出来的。
可哪怕现在离得这么近,血腥味也全然没有,如果没有见到白胖子在她跟前满身是血的样子,她一定会以为是无事发生。
白胖子抱着时晏的腿哭得凄惨,刚刚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恐慌还在侵蚀着他,现在心跳依旧如擂鼓一般,久久无法平息。
亲眼见到有人在自己眼前炸开,像是充气的人体气球一样,飘离地面一米远之后,“砰”地一声炸开。
血浆、人体组织、碎肉在他眼前糊了一脸。
白胖子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还处处都痒得出奇,边哭边抓耳挠腮,还在顽强说着街上发生的惨状。
几乎一瞬间整条街就全是血,还是在人流量最大的街口,天上白日放起烟花,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群堵住车子前行的道路。
在车主都骂骂咧咧下来之后,好不容易人群散去,还没等上车恢复交通,就陆陆续续炸人了。
“不知道哪个人喊了句【天罚】,街上的人就都开始疯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喊着这个。”
“刚刚来的路上,有报童在沿路喊,说是……”白胖子心脏憋得喘不上气,眼眶充血,“说秦五章要生祭九十九名活人,以求天罚消失。”
浮玥上前抵住他的脖子,察觉到在体内冲涌不停的某样东西后,眼神一厉,指甲划破食指指腹,一滴血落入白胖子口里。
“情况不对,这不是瘟疫,这是病毒。”浮玥神情凝重,把渐渐恢复平静的白胖子打晕,被时晏接住。
“萝雒族人通医理,这明显是一种能以极快速度突破人体阻碍、破坏人体正常组织结构的病毒。”
“那些烟花……”浮玥垂眸沉思,“时晏,你带我去现场看看。”
时晏不想她涉险,可也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理,先前小范围的灾疫她都不愿意看那些人无辜丧命,现在发现可能有更大阴谋,自然更不可能不管。
“……好,我和你一起去。”
喊人把白胖子抬进洗漱间好好洗干净之后,时晏开车很快就到了出事的那条街。
主街接近时氏大楼,竟然还没有被封起来,警戒线都没拉一根。
只有在街口跪了乌泱泱的人群,呼天喊地得叫着【天罚】两个字,画面诡异又让人恶寒。
死了人,警察没来管,反而是以纵容的态度让整座城的中心地区陷入瘫痪,又任由百姓将原因归结为天罚,还要以活人为祭。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走小巷子。”
人太多了,要是堂而皇之进去难免生事,时晏拉着浮玥往另一边走。
这片是时晏后来实际掌权后参与规划的,他对这些七拐八拐的路也很是熟悉,不一会儿就到了能看见整个时氏大楼的巷口。
“等等。”浮玥拉住时晏,从地上捻起一点灰白的粉末,放在鼻侧嗅了嗅,脸色一变,“就是这个,这里面有那种病毒的原始株,但也不至于会爆发那么严重的症状。”
不然白胖子接触到那么多血液,时晏在她身边站了这么久也接触到这些东西却并没有出事,以及不是所有人都爆炸……
肯定还有别的诱因。
到底是什么呢?
浮玥又凑近指尖的那点灰白粉末闻了闻,眼神暗光闪过,忽觉浑身无力,一下便要跪倒在地。
时晏眼神一厉,上前一步急忙抱住她,半揽着人坐在地上,语气焦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