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的餐厅剩下他们。
童妍低着头,不自在地捏着自己的指尖,模样像只害怕有人图谋不轨的小猫。
“是不是以为,”江钦屿好笑地看着她,“我说的是你。”
耳朵立时红了。
“没有。”她心虚否认,把头埋得更低。
不料江钦屿捏起她的脸抬起,被迫与其对视,挑眉笑道:“那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目光如同深邃的夜空,每一次撞上,好似要将她吸入其中,让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稍稍垂眸,就看见刚才她情急之下,挠出红血丝的手背。
“我、我不知道。”童妍扭过头,瞥见了他碗中的鱼肉,于是岔开话题:“你对鱼肉过敏,给我吧。”
满心期待却未能得到答案,此刻本该有股怒火涌上来的,但听到后面这句话,江钦屿顺势看过去。
再看回她,他眼里藏了些欣喜:“你怎么知道。”
“以前吃饭的时候见你不吃鱼,我问过大叔,他告诉我的。”童妍边说,边腾手拿起筷子想要把鱼肉夹走。
这种小细节被观察到了,怕是注意了很久。
江钦屿将她的脸拧正,笑起来坏气满满:“每次见面偷偷看我呢。”
又被说中了,童妍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慌张地否认:“才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等下被你爸爸看见怎么办?”
江钦屿看着童妍。她的圆润小脸被他的大手裹住,表情羞恼又担心,说话时撅着嘴,沾了点油光看起来非常可口。
而听她那话,竟莫名有了种,是他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俩人干点什么害怕被抓包的感觉。
光是一想,就觉得刺激。
“嘬——”
眼前男人趁其不备,凑上去亲了口小嘴,然而亲完就松开手,当做无事发生坐了回去。
童妍脑袋瓜嗡嗡作响,下一刻见江之怀走出来,顿时明白这家伙故意的,要是没出来肯定更过分。
没看到吧,应该没看到吧……
“小童,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之怀转而对王嫂说:“让家庭医生过来趟。”
还没等童妍说不用,江钦屿当即制止:“饭吃了,人也看了,得送回去了。”
说完他补充一句:“我有正事和你说。”
气氛再次僵住。
实际这顿饭吃了等于没吃,就是走个过场,问了几句家常话。
但童妍隐隐感觉出,江之怀那话是想让医生过来证实是否怀孕,而江钦屿清楚原委,断不会同意。
可他父亲的脸色……也太吓人了吧。
僵持良久,江之怀沉声道:“上柱香再走。”
-
祠堂内,香烟袅袅。
童妍双手轻握三炷线香,望着那张面带笑容的黑白照片,不免感到一阵恍惚。
她忆起曾与江卓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给钱哄她开心的时刻,还有被一巴掌打得恐惧难过的场景。
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在一起过,虽说两人之间并无感情可言。
身旁江之怀拿着火机凑过来:“小童,要不要在家里住几天。”
住在江家,就不用被某个男人抱着睡觉了。
“可……”话音未落,童妍猛地一怔,忽觉后背射来道寒光。
江钦屿就站在门口。
只要敢应下,童妍想,这座庄园定会成为她的葬身之所。她话锋急转:“可是,我妹妹在家需要照顾,不叨扰您了。”
回答的礼貌得体,叫人挑不出错处。
点火器的火苗熄灭,女孩手中的香燃起红光,江之怀从供台抽出三根香,问:“你还有妹妹在这边?”
“嗯。”童妍点点头,转眼看到江之怀眸底似有一抹孤寥,她抿抿唇,自作主张地开口:“有时间我多来陪您吃吃饭,说说话。”
偌大的宅院只有江之怀和几个仆人住着,能多个女孩陪伴自然乐意,他说:“那就这个周末带你妹妹一起过来,陪我这老人家过生日,行不行?”
短短几秒,江钦屿看得皱起了眉。
一老一小背对着,女孩点头应下后,闭上双目,敬香的姿势虔诚到了极致,就像是沉浸在一个唯有她和逝者相通的世界。
接着她睁开眼,吸了吸气,准备将手中的线香插入炉子。这时她注意到旁边的老人在抹眼睛,立刻停下动作,转而伸手去轻轻擦了擦。
“爷爷,逝者已矣,您不要太难过,以后会有小宝宝陪着您的。您摸摸。”说着,她还微微撑起腰。
装得有模有样,那双眼睛还真红了。
“呵。”江钦屿沉着脸,走了过去。
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俩人之间,江之怀险些碰到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笑容僵住。
自知做错了事,童妍悻悻地垂下头。
她只是想安抚老人家,没别的意思,况且就隔着衣服触摸,应该不会被发现破绽。
可是,他好像生气了。童妍偷偷抬眸,看见江钦屿抽出三炷香,点燃后随意晃了两下,紧接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香,攥到一起粗暴地插进了炉中。
一举一动,随意且荒谬,全然没有对死者的敬意。
应该说,这简直是大不敬。
果然江之怀看到又冒出火气,逻语骂道:“你在搞什么玩意!和你说过多少回,敬香要用双手,敬佛就不懂礼数,这是你亲大哥!”
江钦屿不屑地笑了,陪他说逻语:“只是一个爹,算不上亲。”
“……”
好端端的,又吵起来了。童妍站在中间,只觉自己像被两块黑色面包夹住的肉饼,插翅难逃,迫得她快要窒息。
她尝试着张了张嘴:“小叔,你别和……”
话没说完,江钦屿冷眼扫过。
童妍倏地低下头,模样害怕极了。
“对不起。”她本能地道歉。
下一秒,“嘭”地一声闷响传来,只见江之怀手中的拐杖重重地落在了江钦屿的屁股上,接着便是言辞犀利地一通谩骂。
童妍瞪大眼睛,满是惊讶。
他被打了?
尽管被吓得不轻,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江钦屿被人打,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她不知不觉翘起了唇角。
这趟江家没白来。
不过这种触霉头的事,最后难以收场的终归会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