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教坊所在的绮春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陆阔很少来这种地方,刚一进坊门,就被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扰得蹙了眉心。
“梁浩在百花楼。”江柏连忙道。
绮春坊这边以教坊为中心,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不下百家,真正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
“阮公子!奴一早就给你留了最好的房间,今夜这样的盛会若是没有公子,那可就黯然失色了!”
女子热络招呼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陆阔停下脚步,抬眼望了过去。
“你倒是会说话。”油头粉面的男子哼了哼,趾高气扬道:“我今儿可是带了两位顶顶贵的贵人,你们可得好生伺候了!”
陆阔的视线转到他的身后,眉心倏地拧了一下。
花楼前流光溢彩的暧昧灯火下,是两张还带着孩童模样的稚气面孔。
鸨母看到他们,也是一愣,不过随后又想到贵人家里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来烟花之地开开眼界也很寻常,便也没有多嘴问什么,眉开眼笑地就领着人进去了。
陆阔沉默了片刻,想到七皇子的身份,吩咐身边的江柏,“你现在就去告知沅嘉公主,说她的两个弟弟被阮齐带到教坊了。”
八皇子赵深一踏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娇笑着往男人怀里钻,吓得小脸一红,连忙扯了扯阮齐的袖子,“表哥,你带我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阮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七皇子赵泽就嗤了一声,“真是没见识!这里明显就是花楼啊!”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赵深怔了一下,目带谴责的看向阮齐,“表哥,你不是说带我们来吃京里最好吃的烤鸭吗?”
父皇命他们逢三的日子就去和阮齐切磋学问,今日是他和赵泽第一次上阮家,在书房各自看了一下午的书,阮齐便提议夜里外出吃饭。
今日出宫前,父皇曾特意提点他们要和阮齐好好相处,他也就没有拒绝,哪成想……
阮齐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讨好,“我也没说谎,这里真的有全京城最好吃的烤鸭!皮脆肉嫩,肥而不腻,只要吃过一次就绝对忘不了!”
“真那么好吃?那我要尝尝了。”赵泽吞了吞口水,仿佛已经能看到那黄灿灿的鸭子了。
见赵泽这个小祖宗没有要走的意思,阮齐就半点不急了,还一脸热情地给他介绍起了这里的情况:哪个姑娘弹琴好听,哪个姑娘跳舞好看,哪个姑娘最水灵……
赵泽兴致缺缺,开口打断了他,“这里除了烤鸭,还有什么好吃的?”
阮齐:……
赵深很想转身就走,但碍于父皇的嘱托和阮齐这个表哥的脸面,他也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几人很快就上了五层,然后就被领进了鸨母口中“最好的房间”。
“小公子,屋里热,奴帮你把氅衣脱了吧!”
赵深正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突然就感到肩上被人拉扯了一下,他陡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过去,“不用了,我自己会脱。”
“小公子这是害羞了?”姐儿们捂着嘴笑了起来,都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
赵泽翻了个白眼,“一件破衣裳就当宝贝,真是没见过好东西。”
赵深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二位爷,百花楼的春风酿在京城的名声响当当,可要一试?”阮齐很是殷勤地问道。
“是酒吗?”赵泽的小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我要喝!”
父皇和母妃都不准他饮酒,今儿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尝一尝味道了!
梅花小筑。
赵沅嘉已经吃过晚膳,正打算找温良来医问一问何大的病情,小荷就有些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禀道:“陆大人身边的长随来报信,七皇子和八皇子被阮齐带到教坊的百花楼了!”
“什么!”赵沅嘉又惊又怒。
这俩孩子才多大?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让北羽马上过去把他们带走!”赵沅嘉气冲冲的,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等一等!给我更衣,我亲自走一趟!”
阮齐如此胆大妄为,她就要把这事闹出来,闹得越大越好!反正理亏的不是她,还反而给了她针对阮齐的理由!
敢带她的弟弟逛花楼,那就是得承受她的怒火!就算她之后怎么整治阮齐,狗皇帝也挑剔不了她!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就停在了百花楼前。
赵沅嘉之前曾被沈归舟坑来过一次教坊,不过他们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就少了点如今这样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氛围。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门口的鸨母十分亲热地迎了上来。
赵沅嘉神色自若,淡淡道:“我来找阮齐,他约我今日在这里见面。”
为了打阮齐一个措手不及,她还专门换成了男子装扮。若她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她怕阮齐收到风会提前开溜。
鸨母阅人无数,走近一细看就察觉到她是姑娘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立刻就冷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吧。”
这姑娘指明要找阮公子,肯定是来捣乱的!这样的事她也没少见,男人们出来玩儿,家里那些妒妇可不就忍不了了?
赵沅嘉都不用开口,一旁的小荷就跺了跺脚,拿出公主府的令牌怼到她的眼前,“我们公主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公主?”鸨母花容失色。
赵沅嘉浅浅笑了一下,“别声张,悄悄带我进去,否则……”
狠话都不用说出口,鸨母吓得连连点头,战战兢兢的就领着她往里走。
这百花楼建造的颇为豪华,五层的楼房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随处都是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一看就是挥金如土的地方。
赵沅嘉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挺惊叹的。转过通往五层的楼梯,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往后面看了一眼。
怎么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段公,红豆姑娘这一首《寄相思》写得极好,我看可以点为探花。”
“老夫也有此意。”
“还不快谢谢段大人,有他的认可,你就是选花魁都使得。你呀,今夜可要好好伺候段大人报恩了!”
“哈哈哈哈哈……”
楼中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笑闹声,赵沅嘉移动视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礼部尚书段争鸣。
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没有留意到身侧不远处那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
陆阔隐在暗处,眉头拧了起来。
她怎么亲自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