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程去找梁浩问话的。”
他这话回得有些突兀,赵沅嘉的眼底透出点疑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陆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略不自在地垂下眼眸,看着碗里乳白的羊肉汤,若无其事地往下说:“梁浩这人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就算秋闱没有人舞弊,他也考不上。”
梁浩靠着家里花钱进了京城三大书院之一的青鹿书院,却无心向学,成日流连花街柳巷,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纨绔。
赵沅嘉失望的啊了一声,“所以,他就是瞎嚷嚷的?”
“也未必。”陆阔放下勺子,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我这几天有让人暗中跟着他。他在某次醉酒后曾和百花楼的姑娘抱怨上天不公,若自己家里再有钱有势一些,也能轻轻松松就中举。”
“这就是舞弊不成恼羞成怒了。”赵沅嘉鄙夷地撇了撇嘴,还是有点想不通,“那他今晚拿着刀要做什么?”
陆阔:“他在拿刀冲出去之前就已经醉酒了,脚步都站不稳,嘴里还嘀咕着些要人还钱的胡话,也许是谁欠了他银子。”
“金钱纠纷?”赵沅嘉更失望了。
她还以为能从这人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阔却仍然很淡定,“问一问就知道了。”
赵沅嘉点点头,正打算让小荷把江柏领进来,陆阔就开口了,“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舒适了。”
审问有审问的技巧,况且如今情况不明,他们还是藏在幕后为好。
“那去哪里?”赵沅嘉问。
陆阔抚着杯盏的手微微一紧,平静道:“能吓唬人的地方。”
吓唬人啊……
那就只有那里了。
公主府西边的院子白日里都很少有人过来,更别说入了夜,这边就像是拢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与公主府其它地方泾渭分明地隔绝了开来。
屋子虽有人定期打扫,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住人,空气中难免带着浓浓的陈旧腐朽气息。
陆阔站在漆黑一片的院子中间,望着那棵掉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槐树,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这树,还活着呢……
“公子。”江柏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陆阔从漫天大火中回到现实,抬脚往透着微黄烛光的房间里走去。
赵沅嘉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旁边的耳房与这屋子是连通的,中间开了门,我们坐在这儿就什么都能听到。”
陆阔呼的一下吹灭了烛火,“江柏,开始吧。”
房间倏地伸手不见五指,赵沅嘉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大概是这里闹鬼的传闻太猛了,她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赵沅嘉下意识往陆阔那边挪了挪。
耳房里突然传来了几声很响亮的巴掌声,接着便是江柏很不耐烦的声音,“醒了!喂!醒了!”
梁浩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脖子也好像要断掉了一样。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哪里?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满是惊恐。
“现在知道怕了?”江柏啐了一口,又上前狠狠踢了他几脚,“你有胆在我们百花楼滋事,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梁浩连忙哭着求饶,心里又悔又急。
他就是喝醉了,一时没忍住心里的愤恨才会冲动行事。
江柏并不理会他,又继续对着他拳打脚踢,把一个心狠手辣的妓院打手扮演得入木三分。
赵沅嘉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阔。
他身边的这个江柏倒是比另一个总是对她警惕戒备的小厮要有能耐。那孩子细胳膊细腿儿的,看着都打不过小荷。
江柏恶狠狠地扯着梁浩的头发,“说!你到底是哪家派来我们百花楼捣乱的?是不是环翠阁?他们让你来刺伤我们楼里的客人,想坏我们的生意?”
“不是,不是!”梁浩忙不迭否认,“我没想害楼里的客人,我是冲着那娘娘腔旁边的鸨母秋娘去的!”
娘娘腔?
赵沅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说的是自己。
耳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赵沅嘉偏过头,只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又冷峻的轮廓,仿佛那一声笑只是她的错觉。
“秋娘?你和她有什么恩怨?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江柏问。
梁浩顿了顿,支支吾吾起来,“她、她欠我银子。”
“不说实话是吧?”江柏冷冷一哼,拿出匕首就抵到了他的脖子,“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下去跟阎王爷说吧!”
“我说!我说!”梁浩吓得牙齿打颤,声音都是飘的,“她声称有门路能让我桂榜提名,可我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花了一万两银子,她却没帮我办成事。她这不是骗钱吗?”
说到这,梁浩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听着像是受了大委屈。
“那是你自己傻,活该被骗!”江柏连连嗤笑,“她一个鸨母能帮你中举?老子还能帮你中状元呢,你咋不给我钱?”
“不是!她真的有办法的。”梁浩像是想证明自己不傻,根本不用问,就自己往外道出内情,“秋娘可是礼部尚书段大人的老相好,虽然她已经三十多了,但也还风韵犹存,和段大人一直都有来往。”
江柏是真的觉得他傻,“她就是个玩意儿,又不是段大人的娘,段大人为什么要听她的?”
梁浩固执地摇摇头,“你接触不到权贵,你不懂!我身边一些和我一样心思没在读书上的公子哥,去年秋闱就顺利考中了。他们都是秋娘给搭的线,在段大人那里买到了举人名额。”
赵沅嘉终于听到点有意思的了,下意识往前倾身,却陡然感到自己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她往下一看,不经意间对上了两点闪着红光的东西,一股寒意从心底蹿出,让她忍不住想要惊呼,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迅速盖在了她的唇上。
“别怕!”陆阔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说道,“只是猫而已。”
赵沅嘉倒是不怕了,可心跳还是咚咚咚跳得很快,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让她不自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