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果然就如同沈肆说的那般,沈吟知准备的酒,根本就不够他们几个喝的。
就光是沈肆和叶时安两个人,就喝掉了沈吟知所准备的三分之二的酒水,叶蓁蓁被叶时澜看着,不敢喝太多,只能偷偷的饮上一两杯。
但是后面,叶时澜被叶时安一杯酒放倒,醉的不省人事,便没办法再看着叶蓁蓁,反而自己睡了个天昏地暗。
“诶,这水上怎么这么多的飘在上面,还会发亮呢,让我看看。”沈肆醉的一塌糊涂,就连湖面上的花灯,他都能看成是鱼,说什么也要去捞上一把。
“你疯了!那是花灯!”
最后还是顾闲行拼命扯着他的后颈,才没有让沈肆扑通一下掉进水里。
叶时安的酒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从背后看见顾闲行扯着沈肆,还以为他是在欺负沈肆,于是他火速从背后给顾闲行补了一脚。
“敢欺负我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
顾闲行被踹了一脚,脸色瞬间沉如墨水,若不是叶时安喝醉了酒脚步虚浮,没什么力气,不然现在咕咚到底的人就是他了。
“你是土匪吗!还不快滚进去!”
顾闲行一个人,两只手,却要牵制两个人,忙的额头冒汗,恨不得再生出来八只手,将两个人暴打一顿,然后塞进船舱。
叶蓁蓁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竟然还有些庆幸,顾闲行这狗东西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不然换了旁人还真牵制不住这两个醉鬼。
此时月色朦胧,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叶蓁蓁莫名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或许人本来就是这样,就好像越是人声鼎沸,就越会开始患得患失。
目光有些游离的飘到船尾,趁着灯火明亮,她看到沈吟知就坐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壶酒,偶尔浅抿一口。
他今日穿了一身很宽松随性的黑色银纹长袍,没有束冠,没有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仪态,弯了脊背,也看着松弛许多。
甚至或许是因为已有了些许醉意,他那双往常平和温柔的眼眸,也带上了若隐若现的潋滟水光。
“太子哥哥,你今日喝了好多酒了。”
叶蓁蓁顺势坐了过去,她和沈吟知的中间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她很轻易的就能闻到沈吟知身上的熏香,和酒香的甜醉。
沈吟知听见叶蓁蓁的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带着几分柔软的侧头看向她,他的声音很轻,很柔,神情也带着平时没有的示弱和放纵。
“今日开心,我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放纵轻松过了,蓁蓁,我很开心。”
沈吟知说着,便有几分被醉意倾倒般的将头顶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的身形虽然修长挺直,但他有些瘦弱,所以蜷起来的时候,倒真有几分可怜。
“在这里,没有母后,没有父皇,更没有太子,只有连天的碧色,还有喜欢相处的人,这样很好。”
叶蓁蓁静静的听了一会,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爹爹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或许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也一定很累吧。
“太子哥哥,当太子,真的是天下第一得意事吗?”
叶蓁蓁其实一说出来,就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甚至和那些装天真懵懂,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一样。
当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以后还是这天下的主宰者,为何不是天下第一得意事。
但她那样问,其实真的并没有那么多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或许像沈吟知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当太子。
掌权者,天生就是该无情的。
尽管叶蓁蓁并不想苟同,但她也依然知道,在王朝里的上位者,最不应该有的就是温柔良善的性子,和细腻的心思。
她娘亲便是叶蓁蓁最好的先生。
从小到大,淑宁长公主虽然没有让她攻于心计,更没有教过她如何算计别人。
但,那一句句的“不必将旁人放在心上”“何必要在乎旁人怎么想”,还有对旁人的冷漠与蔑视,都是她身处高位,便不能事事顾及旁人的证据。
所以叶蓁蓁很多次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也会逐渐被权利和时代同化。
但她还没有想太久,沈吟知便开口回答她了,沈吟知将头抬起来了一点,望着皎皎明月,神情莫名有些苦涩。
“不得意呀。”
“当太子,从来都不是天下第一得意事。”
沈吟知又饮下了一杯,自顾自的将心中苦楚一点点倾泻而出:
“从我记事起,我便是太子,母后说,我的身上有着父皇对我的期望,肩负着兴盛宁国的重担,她说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更快一点,比所有人都更快一点。”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比所有人更快,我读书,总是会有人比我更快学会我不会的,我练武,也总是会有人比我更快得到师傅的夸赞。”
“我做不到最快,也做不到成为父皇母后心中那个想要的太子。”
身为太子,他该仁德,但是不能心软,作为太子,他该勤修德政,但是又要杀伐果决。
所以太子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沈吟知已经快要弄不懂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做太子。”
但是他不敢。
他不敢愧对母后的期许。
“可天底下永远会有人比你更快。”
叶蓁蓁撑着头,心情也莫名被带的有些沉重:“我大哥哥曾说过,这天底下永远会有去当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也永远会有人入朝为官,可到底谁去经商呢,谁去做摊贩走卒,谁去建房子,修堤坝。”
“先生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只要其心至纯,不行奸恶之事,不说妄悖之言,又何必拘泥旁人的眼光。”
“只不过······”
叶蓁蓁突然话锋一转。
“这已经到了圣人的境界,我等凡人,还是随心所欲一些吧,太子哥哥,你是蓁蓁亲近的人,所以蓁蓁说句自私的话。”
“如果对别人善良会伤害自己,那蓁蓁希望,你还是不要太善良。”
朝堂之上,大皇子沈润步步紧逼,朝堂之下,沈荡和沈既各有资本,叶从兴说的那些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但即便他不说,叶蓁蓁也不是傻子。
她一直都知道,即便爹爹和娘亲不说她也知道,她日后的所作所为,皆是代表了叶家的站队。
不论是与谁交好,还是嫁给任何人,都代表了叶家的态度,而叶家站了谁,谁就是日后的皇帝。
南境的十万兵马,京城戍守的十万禁卫军,盘踞多年的淑宁长公主和逐渐步入朝堂的叶时澜。
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时半刻,宁帝是忌惮过的。
但他已经没办法了。
大树根深蒂固太久,他只能守着那份忠心,信着那份真心。
而这也是叶蓁蓁,肆无忌惮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