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至交、挚友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童年游戏歌谣:雉鸡翎,打嘛城,嘛城开,该要谁,哪个猛将敢出来?
    刨个坑,尿泡尿,和点泥,打掌故,乒乓打烂泥屁股。
    曹拴牛为儿子挑媳妇有自己的标准,一不图人样儿俊丑,二不图文化高低,三不图贫富差距。只要身体健康,能吃苦耐劳,能生儿育女,会过日子,岁数方可就行。老朋友江锁柱的女儿梅梅,聪明漂亮,知书达理,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可她从小生活在安乐窝里,细皮嫩肉,杨柳细腰,一副大家闺秀的娇样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哪能吃得下农田地这种烈日暴晒、风吹雨打的苦来,与其让孩子们日后落后悔,倒不如现在狠狠心一斧子劈开了好得多,这样,对自家、对儿子、对朋友、对梅梅都没大的伤害,所以,他不给小海留任何余地,一口否决了这桩婚事,并开导垂头丧气的儿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不懂得过日子的艰难,一时兴起就好上了,就不想想,人家是啥身份,能跟着你受这份罪?一旦翻了脸,你们的事小,可俺和你锁柱大爷几十年的交情就完了!”
    “爹,梅梅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可有主见哩!您怎就料定人家吃不下苦呢?再说咱也不能老这样老牛钝车常不闲,靠熬太阳,下死力,刨闹光景,这多累啊!咱得学外地人们,科学种地,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不下苦力,就没有好收成!”
    “爹,俺想秋后买台拖拉机,配上能播种、能收割的机械,不光解决了人力不足问题,就连这两斗牛都解放了!您还愁啥哩?”
    “自古道人有打算,天有除扣,别想的太容易了,大财由命,小财由人,老老实实干活吧!”
    曹小海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梅梅,梅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连做梦都是和梅梅在一块儿,人虽跟着父亲干活儿,心早飞到梅梅身边了。曹拴牛看着儿子那失魂落魄、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是俺错了?还是儿子不争气?俺要的是会过光景的儿媳妇,不是往家里摆一个好看的花瓶子,他怎就不理解老人的心呢?唉,兴许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淡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他们好,为俺们老一辈生死与共的交情!”
    回头再说梅梅,几天不见小海的面,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她想去看小海,可又想不出个理由来。心里焦虑,坐卧不宁。她忽然想起田迎春来,田迎春不是从县里买回稻种,今天要去小淤地请拴牛叔指导育秧吗?俺们一起去,不就见着小海了!
    一想到这儿,姑娘心花怒放了,马上洗脸梳头打扮起来。她穿上那件心爱的绣着红牡丹的湖色外套,蹬上那双橘黄的翻毛皮鞋,兴冲冲推门就走,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想起小海曾经说过,他爹不待见花里胡哨的打扮,马上返回屋里,把身上的衣服脱去,特意挑选了一身劳动服穿上,把脚上的皮鞋扔掉,换了一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脖子上系了一条可以挡风又可以擦汗的淡蓝色丝巾,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索,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他把早晨刚刚涂上的口红小心翼翼地擦掉,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向镜内的自己努努嘴儿,嫣然一笑,用指尖儿点着自己的鼻子,自己调笑起自己来:谁家的闺女这么好看?你要去哪儿?要去见心上人儿?真不害臊!她不由满脸飞红,急忙用手捂住发烫的脸蛋儿。
    她从闲房里推出那辆崭新的永久车来,母亲问:“去哪儿?”她说:“找迎春姐玩儿去!”急急忙忙骑着车子走了。母亲埋怨道:“这闺女,一阵阴一阵晴的,又哪儿疯去了!不省心哩!”江锁柱说:“老伴儿,你没看出来?闺女大了,开窍了,多半是有心上人了!”女人问:“谁?”
    “好像是曹拴牛的儿子。”
    “真要是小海那孩子,俺看合适!”
    两个花样年华的姑娘,骑着两辆自行车,在田间小路上,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兴高采烈的田迎春、欣喜若狂的江梅梅,追逐着、说笑着、逗趣着,直奔小淤地那块充满希望的田野。
    看见了,看见了,那不是小海和他爹在播种吗?江梅梅站在地头挥着手,忘情地朝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高声呐喊:“小海!小……”当她看到拴牛叔充耳不闻、不理不睬的样儿,感到自己有点唐突,有点难言的羞涩,怯生生地把嗓门儿压到低八度,最后那个“海”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
    曹小海眼睛一亮,喜形于色,但他马上意识到,当着他爹的面,不好过分表露,便冲着梅梅点点头,淡淡一笑,转问迎春:“你,你们怎来了?”梅梅抢先说:“看看有俺能帮上手的营生吗?怎?不欢迎?”曹小海瞥了他爹一眼,低头不语。曹拴牛看着梅梅那一身朴素的装束,觉得不拗眼,但看着她那站在风地里打晃的身板儿,惋惜地摇摇头说:“俺们这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力气活儿,闺女还是回家歇着去吧。”
    “叔,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孩子,你受不了这份罪!”
    田迎春实在看不惯曹拴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现,就说:“叔,谁天生就会干活儿?梅梅连手都没伸,您怎断定人家受不了这点苦呢?没有您这么小看人的!”
    “嗨,俺不是小瞧人家孩子,俺是说这平白无故的让人家一个大姑娘帮哪门子忙哩!”曹拴牛说着话扭头就要去扶犁耕地。
    田迎春急忙呼叫道:“叔,等等,俺还有正事没说哩!”
    曹拴牛扭回头问道:“啥事?”
    “稻种买回来了,高广让俺请您去指导育秧哩!”
    “好,今儿后晌俺去!”
    这边小海安慰梅梅:“俺爹就这脾气,你也别介意,你先回去,改天有营生了,俺去叫你,好吗?”曹拴牛的冷漠怠慢,或者说不友好,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热情如火的江梅梅大失所望,尴尬、伤心、委屈,让姑娘从甜蜜的爱情中尝到了一丝难言的苦涩,她一句话也没说,噙着泪花,骑着车子走了。小海出神地望着梅梅的背影,摇头叹息。
    田迎春不客气地埋怨曹拴牛:“叔啊,您在俺小辈心里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俺不明白您是怎想的,您不该冷落了人家姑娘一片热心啊!”
    曹拴牛说:“闺女,咱是庄户人家,就受苦这点出息,俺是怕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好前程哩!”
    “叔,您又错了!梅梅是个要强好胜重感情的人儿,您应该相信他们、成全他们才对呀,照您这样,不是把一个好好的儿媳妇推出门去了吗?往后,谁还敢和您挨伴呢?”
    曹拴牛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叹道:“说句真心话,俺是怕伤了俺们两家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哩!”
    “对,重交情,说明您有义气,您得想想,现在有几个姑娘上门帮忙的?还不是因为看对小海和您的为人,才上赶着讨好您的吗?俺看呐,您是老糊涂了!”
    曹拴牛有点悔悟了:“你说的都在理儿,改天有适合那闺女干的活儿,俺让小海请她来。就怕人家多心不来哩!”
    “这才对哩,俺走了,后晌见!”田迎春骑着车子追赶江梅梅去了。
    江锁柱和曹拴牛是从小赤屁股长大的好朋友,那可真是抹泥(莫逆)之交。他们互相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情同手足。他们一块儿挖野菜,一块儿砍烧柴,一块儿掏鸟窝,一块儿耍水捞蝌蚪,一块儿联手和别的孩子打架,一块儿出生入死与恶狼搏斗。
    记得十六岁那年,小哥两到恶虬山野狼谷砍柴,突然一条恶狼向他们扑来,小哥两背靠着背,互相依傍,呐喊助威,紧握砍柴镰刀,与野兽展开殊死搏斗。狡猾的恶狼围着他两转圈子,猛地窜起来,尖利的爪子搭在江锁柱的肩膀上,千钧一发之际,曹拴牛使出吃奶的劲儿,狠命把镰刀砍进狼肚子里,凶恶的野兽丢开江锁柱,探爪子向曹拴牛面门抓来,说时迟那时快,江锁柱挥镰猛劈,锋利的刀头插在恶狼的软肋上。这时候,闻声赶来几位打猎的山民,那条带伤的野兽仓皇而逃,被猎人用火枪击毙。被恶狼抓伤的小哥俩,惊险过后,相互搀扶着回了村。当猎户们把那只死狼抬到区公所,向人们展示那两把带着狼血的镰刀,打问那两位勇敢的小青年时,才知道曹拴牛、江锁柱这小哥俩的英雄事迹。从此,曹江两家走得更近了。
    从土改到互助合作到人民公社,从扫盲到民兵训练到历次运动,小哥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直到江锁柱当了铁矿工人,他们各自承担着家庭重担,忙着养家糊口,见面的时间少了,但两家人心心相印,友谊长存。
    如今,江锁柱的儿子铁蛋(大名江龙),接班去了矿山,自己提前退休回家,少不了隔三差五老朋友坐到一块儿,浅酌慢饮,聊聊从前,谈谈现在,谋谋未来,那份真挚的情感,更加浓烈。
    老一辈走得近,小一辈更亲热。江锁柱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看上老朋友的儿子了,小海这孩子既聪明又勤快,承袭了曹拴牛的诸多优点,打心眼儿里喜欢。所以闺女和小海来往,他嘴上不说,心里特支持。没想到,梅梅高兴而去,扫兴而回,虽然女儿没说什么,但从女儿那张晴转阴的脸上,猜到女儿碰了钉子。他不便当面问女儿怎了,就溜达到刘恕家,打问刘和。刘和是小海最好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没什么秘密瞒人,实话实说:“拴牛叔不知为啥不让小海和梅梅好,一提这事就翻脸,不过,俺循思不是讨厌梅梅,更不是讨厌您,而是担心梅梅适应不了他们家那环境,伤了你们几十年的交情!”
    江锁柱生气了,跺着脚说:“好啊,他如今成万元户了,成县劳模了,看不起俺这平头百姓了!哼,难道俺江锁柱的闺女配不上他曹拴牛的儿子?”
    刘和急忙劝解道:“老爷子,别生气,也许是俺没把话说清楚,您等着,俺这就找小海去,一问不就清楚了!”
    江锁柱有股子牛劲儿,他摆摆手说:“别,别去问!俺闺女头不秃,眼不瞎,不少胳膊不少腿,为啥低三下四上赶着找他曹拴牛的儿子哩?他曹家看不起俺,俺还看不起他呢!真他娘几十年白交了!”他怒气冲冲走了。
    江锁柱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儿,怒火慢慢消退了,回到家里,见女儿那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自己对刘和说的那些话有点太冲动了,刘和那孩子分析的没错,自己闺女从小没受过苦,曹拴牛又是个干活不要命的人,闺女能适应吗?弄不好不是把两家的感情丢了?他试探着对女儿说:“梅儿,爹知道小海他们家,那是个靠苦力闹光景的人家,爹担心你受不了那苦?……”
    梅梅斩钉截铁地说:“爹,俺的事俺做主,不用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