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雨过天晴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俗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东边下雨西边晴,倒是无情却有情。
    十年九旱的北方大地,每年都遭沙尘暴的袭击,那呼啸的西北风,飞沙走石、黄尘滚滚、搅动的视野茫茫,甚至天昏地暗,能把行人刮得步履踉跄。曹拴牛不管天气好坏,在原野里摸爬滚打,抢时间播种。几个来回,天地人牛与原野混为一色,连耳朵、眼窝、嘴巴、牙齿都塞满了尘土,那份辛苦,常人难及。
    人常说“春风嚎破琉璃瓦”,几场大风刮过,土壤中的水分渐渐变少,辛苦播下的种子,能否及时发芽,真让农家担忧。谁都期盼老天爷赶快下一场及时雨啊!
    肆虐的狂风过去了,潮湿的东风带来满天乌云,小海仰望天空,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呐喊道:“老天爷,快下点雨吧!”
    曹拴牛说:“东风潮云西风下,兴许明儿个就有雨了。”
    果然,第二天早晨,转过风头,阴沉沉的天空压迫的烟囱冒出的浓烟扑向地面,厚厚的云层承受不住气流的揉搓,变成水珠儿从空中筛了下来,整个大地笼罩在茫茫雨雾之中。干旱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上天恩赐的乳汁。庄户人喜形于色,孩子们在雨中嬉戏,拍着节拍,蹦跳着,呼叫着:“老天爷,下大雨,白面馍馍供养你!”
    一场及时雨,减缓了持续很久的旱情,曹拴牛满心喜悦,伸手接着雨滴儿说:“只要捉住苗儿,就有一半的收成了!真是一场好雨啊!”
    小海问:“爹,天晴了先种啥呀?”曹拴牛答道:“就好墒土,切山药瓣子,种山药!”
    小海沮丧地说:“人手不够哩!”曹拴牛知道儿子的心思,故意说:“你去找个帮手吧!”
    “找谁哩?都忙乎乎。”
    “还有谁?梅梅啊!你小子明知故问,试探你老子哩!”
    小海又惊又喜,一蹦三尺高:“爹,您同意了?”
    “愣头青,俺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祖爷置马牛’?人常说‘好儿子不住爷房,歹儿子不住爷房’,俺对你的担心不是多余了吗?现在俺倒担心人家闺女受了委屈不愿意来哩!娘的,这种倒脱靴的事情,俺还是头一回哩!这才是‘为了儿女,下了地狱‘,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爹,您放心,梅梅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儿!只是这么大的雨,三里多地,俺不能光顾着自己,还是等雨停了再去找她吧!”
    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点不假。春雨润田,大快人心。谁知劳累过度的曹拴牛歇了两天,反而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不舒服,到第三天,晴空万里,暖阳东升,正是播种的好时机,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头晕目眩,高烧不退,说啥也爬不起来了。小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他娘切好的一大堆山药瓣子发愁。娘说:“海儿,快去找个医生来!”
    “嗯!”小海一路小跑着向医院奔去。
    昂首镇医院建在离村二里的滹沱河南岸,人们去医院就诊或请大夫出诊很不方便。
    七十年代,昂首镇有两项建设工程:一项是建一座高中学校,一项是建一座地区医院。思想封闭的苟成艮,唯利是图的吕耕田,说啥也不愿意把村中心上好的地段让出来,加之那阵子文教卫生部门的领导们只会照章办事,不懂得灵活变通,苟成艮忽视方便群众的重要性,吕耕田又捞不到半点好处,不仅不支持,反而处处刁难。结果,把高中建在离村三四里的西荒坟,把医院建在离村二里的河对岸。老百姓编出顺口溜来讽刺、发泄心中的不满——“西荒坟,西荒坟,离村三里不见人,古墓枯树夜莺叫,途中学生吓掉魂。路是绕弯路,井是苦水井,酷暑汗如雨,寒冬怀抱冰,知识学多少,满肚西北风。黄了,荒了,选址没选准,黄了多少人?荒了多少人?”没过几年,该校就倒闭了。留下那么大一处空院落,镇里办过挂面厂,村里搞过农牧场,但都寿命不长,最后张榜出售给暴发户孙谷雨,改造成一片果园子,总算有了它的使用价值。这都是后话。
    对于那座建在河南岸的医院,当初昂首村老百姓是这样形容它的:河南有医院,来去不方便。条件啥没啥,医生架子大。三片尽难耐(安乃近),两片宁疼死(使痛宁),救治不及时,小病成大病。虽然有故意损贬的成分,但也道出了当时地址偏远、医风不正、条件不好、医术不精诸多问题,使该院几乎频临破产。后来赶上了改革开放,又赶上了合作医疗,老一茬退休,新一茬补上,医疗条件改善,医生素质提高,可谓春风得意,焕发新生。这也是后话。
    且说曹小海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河南岸医院,院内冷冷清清,十室九空,门诊室内只有谷莠大夫一个人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打盹儿。他推门进去,谷大夫睡眼惺忪地问:“干啥?”答:“看病。”问:“哪儿不舒服?坐下。”答:“不是俺!”问:“那是谁?”答:“俺爹。”问:“人呢?”答;“在俺家。”
    “嗨,人不来,怎看?”
    “俺爹浑身疼痛,头晕眼花,起不来啊!”
    “抬来呀!”
    “俺是想请您去俺家给看看。”
    “噢,你是让俺出诊?”
    “对!”
    “可,俺这一摊子怎办?今天轮俺值班,走不开哩!”
    “这不是没人来么?大夫,求您了!”曹小海急的抓耳挠腮。
    谷莠摊开双手说:“唉,别人都走了,里里外外就俺一个人,有病人看病,没病人看门子,看你着急的,闲着也是闲着,救死扶伤,医生的天职,走吧,俺跟着你出趟诊吧!”
    小海说:“谢谢!”
    谷莠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出诊包,带了几样伤风感冒药,锁好门,骑了一辆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出发了。小海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从医院到小淤地有五六里路程,且不说小海有多累,连谷莠都是满头大汗。
    到了曹家,谷大夫抽了一支烟,定了定神,缓了缓气,搓了搓手,开始为曹拴牛把脉。他一边观察曹拴牛的气色,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看你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积火也。一定是劳累过度,四肢倦怠,伤肾也。……”
    小海着急催促道:“大夫,您就别‘也也’的了,怎疗治呀?”
    “这后生,俺比你还着急哩!当然是先降温泻火,服药输液哩!”
    谷莠因陋就简,把一瓶兑好的液体吊在窗框上,捏着小小针头,在曹拴牛手背上刺了两次,疼的老曹呲牙咧嘴,直到换了一只手,总算碰到血管上了。曹拴牛哼哼唧唧地说:“俺这是头一次受这洋罪哩!”
    按照农村规矩,小海娘马上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躺了一壶酒,招待谷大夫,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几次重新固定针头,总算盼的液体滴完,曹拴牛手背上留下好几个紫色大包,谷大夫可算安全完成出诊工作,吁了一口气,收拾起药包子来。小海娘问:“大夫,多少钱?”谷莠说:“着急啥哩?明天还得输液,一并结算吧!”曹拴牛摆摆手说:“饶了俺吧,俺可再也不受这种洋罪了!再说俺也没那么娇贵,扛两天就过去了,干嘛瞎折腾!”谷莠说:“好吧,留点口服药吧,乡里乡亲的,说钱就不好意思了,叨扰了一顿酒饭,出诊费就免了!就给五十块药费吧!”
    小海“啊”了一声:“这么贵!”
    谷莠摇摇头说:“小老弟啊,知足吧!这要在别的村,少说也得翻倍哩!”
    小海娘说:“年轻人没经过事儿,不会说话,世上哪有和医生讨价还价的?得病破财,天经地义。呐,这是五十块,收好了。”
    谷莠收了钱,留下几粒感冒药,还特意留下一包自制的“健身丸”,友善地说:“您是个明白人,货之所值,凭良心,俺可真没多要啊!”他背起药包儿,骑着自行车嘎吱嘎吱地走了。
    雨过天晴,当曹拴牛心急火燎,哼哼唧唧,怨天尤人。“娘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不能上阵,这么好的天让俺给耽误了,活活急死人哩!”
    小海安慰爹:“别急,俺这就找帮手去!”
    “你顾了耕地顾不了抓粪,光找个点山药的,怎种?咱缺的是会耕地的。这时候谁家不忙着种自己家的地呢?”
    此时,刘和、梅梅、迎春闯进院来,刘和牵牛,迎春装山药瓣子,梅梅走进屋子说:“大叔,知道您病了,俺爹也坐不住了,他要替您耕地,让俺告诉您,别嫌他耕地技术不如您。”
    曹拴牛没想到老朋友这会儿还接济着自己,感动的眼圈儿都红了,点着头说:“孩子,难为你了,俺这人真不会办事,别见怪哦!”
    小海一蹦三尺高,“这下好了!你们把俺的愁帽子摘了!”
    小海娘欣喜地对老伴儿说:“这下放心了吧?你这老古董,担心把儿子的好事扦搅黄了!你就躺在炕上好好歇歇吧!”
    梅梅她们一伙怎么会来呢?还得从刘和说起。他为促成小海与梅梅的婚事犯愁,打听到曹拴牛病了,又为小海缺人手着急。便跑到梅梅家央告江锁柱:“叔,这么好的天气,小海一个人顾了撩胡子,顾不了耍大刀,您就不为他着急?”
    自从刘和一进门,江锁柱就为孩子们的情分感动了,前两天说的那些气话,早就烟消云散了,他看看女儿那坐立不安的着急样儿,故意不冷不热地说:“俺平白无故着啥急哩?”
    梅梅娘拧了老伴一把,说:“你这老货,会说人话吧?谁家没个急难事儿?”
    江锁柱看看女儿那张愠怒的脸,哈哈笑了:“孩子们,啥也别说了,走,咱们一齐去!俺多年没舞弄过犁把了,今天是拐子吃粮——缺人哩,俺就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干吧!春误一日,秋误十日,走吧!”
    火红的太阳,湛蓝的天空,和煦的春风,多姿的山河,肥沃的土地,忙碌的农民,晶莹的汗珠,喜悦的心情。曹小海望着梅梅那轻盈的劳动姿态,那美丽的、红扑扑、汗津津的脸庞,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望着梅梅爹那一瘸一拐扶着犁把耕地的样子,不禁肃然起敬,老人是因为关节疼痛才退休的,今天忍着疼痛为老朋友也是为未来的女婿上阵,心地有多宽厚啊!他下定决心,要一辈子珍爱这段缘分,善待他们。
    刘和对痴情的一对恋人开起玩笑来:“小心了,别从眼里拔不出来啊!”
    田迎春笑着说:“弥勒佛,别拿别人取乐,你瞅端巧巧不也拔不出来吗?说人不如人,活活羞死人!”
    刘和反转来调侃起迎春来:“俺这人脸皮厚,看谁也那样,俺发现你看高广也是拔不出来哩!”
    田迎春脸红了,刘和哈哈大笑着说:“让俺说着了吧?迎春,俺盼着早点喝你们的喜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