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些话,我不禁拧紧了眉头。
这些古时候的糟粕思想与封建制度真是让人作呕。
薛晚晚分明是个好姑娘,却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儿媳验身,公公在场,即便是放在思想开放的现代,也令人反胃难以接受。
中年妇人的欢呼声与男人的哑笑声、姑娘的崩溃哭泣声渐渐沉溺在了昏暗的夜色里。
下一瞬,眼前登时又变幻了个场景。
而这个场景,正是薛晚晚与前世的沈明朗大婚之时……
女孩身穿凤凰桃花坠凤尾铃的满绣嫁衣,大红的盖头上纹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图案,一双小脚被裹成了三寸金莲,脚上红色绣花鞋被珍珠装饰,行走间,珠链一步一晃。
同穿喜服的沈明朗也被小书童搀扶着抓住喜绸,在老管家与众宾客的见证下,木讷僵硬的俯身,一拜天地。
他的眼睛,似乎从这个时候就看不见了。
深蓝色的幽瞳浑浊晦暗,全不见半分喜色。
喜堂上沈家老爷捋着胡子,拄着龙头拐杖满意大笑。
红烛高燃,左右挤满的男女老少都在激动欢呼,两名侍女拎着花篮子,不停往新人的上空洒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花瓣。
老管家中气十足地高喝一声:“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转回身,喜乐锣鼓喧天中,新娘挺直脊背迟迟不肯拜高堂。
搀扶着她的喜婆见状脸上一沉,在众人瞧不见的私底,狠狠往新娘的腰上拧了两把。
再扶新娘,新娘还是执拗地硬着膝盖不跪。
喜婆不耐烦了,一边顶着沈老爷寒下来的目光假笑,一边悄悄拔下袖口早就备好的银针,狠狠往新娘腿上的穴位扎进去……
新娘一个踉跄双膝跪地,清瘦背影虚弱得让人心生怜惜。
立在新娘身边的沈明朗约莫是听见了这些动静,在新娘跪地后,迟钝了良久都没有继续拜堂的意思。
沈老爷见势不对,握拳遮在唇前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假意呵斥书童,实则敲打沈明朗:“六子!一点眼色都没有!少爷该拜高堂了!别耽搁了大婚流程,夫人还在后房等着朗儿的好消息呢,你们可别让她操心。”
把夫人搬出来了,沈明朗脸上的神情才稍有几分波动。
面无表情的顺从沈老爷跪下,俯身,磕头。
“夫妻对拜——”
再起身,新郎面如死灰,宛若个木偶人,任他人提线操纵。
新娘在盖头下无声垂泪,偶尔浅浅抽泣,也被喧哗的喜乐全然盖住。
人群中有宾客交头议论:
“外面都在传,这沈少奶奶之前就并非完璧,好像是和隔壁乡放牛的一个野男人好了,现在嫁进沈家,肚子里有没有野种都难说。
据可靠消息讲,新少奶奶前两天还在哭闹着不嫁给少爷,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和别的男人定亲了,她只爱那个放牛郎,打死也不嫁大少爷。
你说说,这种女人搁在一般人家敢要吗?!”
“沈少奶奶虽然心是野了点,但沈家也没法子,沈少爷体弱多病还天生眼盲,这方圆几百里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给他。
更何况重要的是,之前大夫给沈少爷把脉,诊出了沈少爷寿短,可能只有四五年的光景了,如今的沈少爷正该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快些娶妻,或可传宗接代,晚了也许就,不行了!”
“啧啧,怪不得沈家这么着急给沈少爷找媳妇!敢情是沈老爷害怕自己沈家断了香火啊。”
“这样说的话,谁家要是有闺女嫁进沈家,用不了几年就得守寡了,之后不就能享福了么!既不用伺候病痨鬼丈夫,还有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若是运气好能给沈家添个一儿半女,等沈老爷百年之后,这整个沈家不都是她的了么!”
“哎呦喂,你说得好听!你咋不把你闺女嫁进来呢?!沈老爷这人可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好人,连自己亲夫人都能下手,哪天他儿子真一命呜呼了,指不定会让儿媳妇去殉葬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三拜罢,喜婆一脸谄笑地扶着新娘子送入洞房。
转过身时接着又对新娘的腰狠狠拧了两把,新娘身子颤缩了下,喜婆咬牙切齿地附在新娘耳边说了些什么,再想出手,沈家少爷却忽然停了一步,随即手一伸,亲密的将新娘子揽进了怀中……
外面的宾客见状俱是欢呼起了哄,连沈老爷见此情景,眉心都不由舒展了几分。
这个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是新婚夫妇的小情趣,可我却发现,沈少爷是在有意用自己的手,遮挡新娘的腰部,好保护新娘不再被旁边的喜婆欺负……这分明,是个有分寸且温暖的小细节。
可被他揽在怀里的新娘却根本不愿领他的情。
入了洞房,沈少爷在书童的搀扶下用秤杆挑了新娘的盖头。
盖头前一秒落地,沈少爷后一秒就扔了手里东西将丫鬟下人们打发了出去。
外人退出厢房,仅余他夫妻二人后,满脸泪痕的娇俏新娘却突然从自己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匕首,起身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抵在了沈少爷白皙的脖子上,情绪激动道:
“你不许碰我!不然我就杀了你!放我走,放我走!”
声声嘶吼中,女子手里的匕首已经划破了男人脖子上的肌肤,刀口渗染了朱红的血迹。
男人怔怔地僵在原地,抬手,小心触摸到她手里的寒刀。
眸色沉了沉,低叹一声:“姑娘放心,我不会碰你……后院墙根边上有棵石榴树,树下挡着一个狗洞,府里的小厮经常半夜从那里钻出去喝酒。我爹,不知道这件事。你若想走,便趁今晚府里外人多,从那里钻出去吧。”
拿着匕首架他脖子的姑娘一愣,泪水凝固在眼角:“你、不拦我?”
男人夹着刀口,将匕首推离自己的喉结,苦笑着说:“同是可怜人,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沈府是个囚笼,能逃一个,算一个。”
姑娘闻言不禁动容,扫见男人脖子上的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紧张的一把丢掉了手里的凶器,姑娘犹豫了片刻,目光清澈地向他感激道谢:“少爷,你的大恩大德,我薛晚晚一生铭记于心,若有机会,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你!”
说完,麻利地脱下了自己曳地的凤凰桃花外袍,迅速将头上的金钗金步摇与凤冠全部摘掉扔在木质地板上,长发如绸顷刻散落背后,乌光亮丽,柔顺过腰,一身轻便。
提着薄纱裙摆抬脚要跑时,沈少爷却突然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金簪,儒雅地交给了她:“把这根簪子带上吧,你已经没有家了,天亮以后,找个方便的地方把它当了,就当做是上路的盘缠。”
簪子是有些分量的,薛晚晚接下东西,掂了掂,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少爷,静了一阵,方哽咽感谢:“好,少爷,您对我有恩,晚晚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少爷的!”
收好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跑出了新房……
新娶进门的媳妇逃走后,沈少爷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蹲下身,将地上的金簪金步摇与摔碎的凤冠全都一一捡起来。
凤冠放回并蒂莲花的梳妆镜前,男人温柔地用手抚了抚冠上桃花,兀自沉笑,嘲讽了一句:“终究还是留不住你,罢了,去做自由翱翔在天边的百灵鸟吧……
沈家这个囚笼,只会食去人的希望,磨灭人的生机,吞去人的自由。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当这个活死人。”
新婚之夜,沈家少爷是一个人对着满屋盈盈烛火熬过去的。
次日,沈家老爷发现刚娶的儿媳妇跑了以后大发雷霆,盛怒之下派了全家一百二十多个下人出去捉拿新少奶奶。
而面对忤逆自己的命令,帮助新媳逃走的亲生儿子,沈老爷也并没有手软,心下一狠,拿出家法马鞭当着少爷亲生母亲的眼,生生抽了体弱多病的瞎少爷五十多鞭,将亲儿子给抽得背上皮开肉绽,脸上阵阵发紫。
沈少爷原本就柔弱的亲生母亲见状更是心疼的当即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沈家乱哄哄的找了新少奶奶整整两天,都没能在本地寻到薛晚晚的半个影子。
但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三天,薛晚晚竟然主动回来了。
沈老爷见她自投罗网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为了断她继续逃跑的念头,沈老爷命人给薛晚晚上了夹棍,狠心将薛晚晚的两条腿给夹成了残废。
等沈少爷闻讯匆匆赶过去时,一切都已迟了,薛晚晚躺在血泊中疼昏了过去,是沈少爷强忍着眼底的悲恸,轻手轻脚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新房,回去后急不可耐地命人出去请郎中赶紧给自己的妻子治腿。
好在,治疗及时,郎中说腿没废,还能走路。只是往后可能不太利索,不能剧烈运动。
薛晚晚再次从沈家苏醒过来,是在某个烛光摇曳的傍晚。
沈少爷就靠在她的床头小憩,她睁眼,看见温润儒雅的男人双目紧闭,手里还拿着一张渗着白雾的湿毛巾,突然弯唇,嘲讽一笑:“瞎子点灯,不是枉费一支蜡么。”
声音惊醒了沉睡的沈少爷。
男人睁开眼,由于双目不能视物,只能轻轻试着朝床上的人问:“薛姑娘?你醒了?”
薛晚晚嗤之以鼻,别过头去:“嗯,醒了。你……一直在照顾我?”
男人听见她清醒的嗓音后有点局促的摸着床栏站起来,后退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拿着热毛巾俊脸微红,“还疼么?我问过大夫,你的腿还能走路,只是以后会时常疼痛,行动不怎么方便。
不过你别怕,我已经吩咐人给你用最好的汤药调理身体了。你年纪还小,骨头恢复的快,还有机会痊愈的……”
“痊愈?”薛晚晚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昂头看他,眼神是彻底的冰冷,可嗓音却是媚人的轻婉:“少爷,你想要我吗?”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