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知青王庆生却拧紧了眉:“严知青,你何必热脸去贴毕家呢,那家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小孩早夭,本就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家人不看好孩子,反倒把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实在过分。
他们不待见你,你也别搭理他们了,不知所谓的人,没得浪费感情。”
王庆生现在,算得上是严玉枝少有的几个里,全心全意的拥护者之一。
严玉枝只是浅笑:“没关系,总归也是有责任的。
王知青,我换了不少肉,也还有些面粉,你帮我叫上大家,晚上我请大家吃饺子,这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就当提前庆祝了。”
王庆生欢喜又替严玉枝心疼:“严知青也太大方了,那我这半斤肉也一起,不能什么都让呢一个人出。”
严玉枝笑着说好。
等王庆生离开,严玉枝才微微沉下脸。
她得到她爸的信了,她爸现在正在接受调查,让她别弄出事。
严玉枝心有不甘,也明白确实不能轻举妄动,何况自己的霉运还没有完全结束,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只是,她都几个月没有主动给她妈写信了,她妈为什么没有找人来看她?
入夜。
晒谷场上燃起了篝火,家家户户都带着自家准备的主食,扛着桌椅,端着盆,在场上等着分杀猪菜。
几口大锅四周,一家子为一个小团体,早早的就坐着等了。
团子很喜欢这样的热闹,追在大人身边又蹦又跳,毕家的桌椅安排好之后,和大家一起坐着等。
胖脚丫晃啊晃,看到有趣的,就捂着小嘴咯咯笑,小揪揪都给笑歪了。
偌大的晒谷场上摆满了桌椅,就跟吃席一样。
有小孩在人群里打闹,团子看得心痒痒,也悄摸着溜下去,不远不近的坠在小孩后面,别人笑,她也笑,别人闹,她也闹,像个羡慕别人,又胆怯向往的小奶兽。
毕木林看到了,心疼妹妹。
转身跑回家里,揣了一兜糖又跑回来。
走到团子身边,牵上她的手,带着走向一群小孩。
“你们在玩什么?我妹妹请你们吃糖啊。”
一听糖,小崽崽们高兴的围拢过来。
毕木林把糖给妹妹,示意她去分给小朋友。
团子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就去了。
“我叫木芽,请你们吃糖,你们叫什么呀。”
“我叫阿花,谢谢木芽。”
“我叫小草,谢谢木芽。”
“我叫栓子……”
“我叫……”
一群孩子瞬间将团子淹没。
毕木林满脸笑意在一旁看着,听着妹妹清脆的笑声,心情舒畅,这才是他妹妹该有的待遇。
“你们别要她的东西,她是小野种,还是赔钱货,她哥哥是杀人犯,你们吃了他们的东西,也会被杀死的,你们别吃。”
小孩子懂什么是非,都是用自己浅显的认知,人云亦云。
一听说要被毕家人杀,吓得四散逃走。
远远的看着团子和毕木林,眼底带着恐惧。
团子愣住,毕木林将团子揽进怀里护着。
说话的小丫头五六岁大,看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别提多得意了。
“哼,不就是糖吗,瞧你们一个个眼皮子浅的,被杀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毕家一家都是坏种,你们都别跟他们家小孩玩。
尤其是小野种的哥哥,可凶了,杀起小孩来,一刀一个。”
毕木林脸色漆黑,这些话绝对不是一个小孩能说得出来的。
“你是谁家孩子?”毕木林以前就爱读书,很少出门,后来出事了,更不怎么出门,对村子里的小孩完全不熟。
小丫头鼻孔朝天冷哼:“要你管,杀人犯。”
团子一下就怒了。
从毕木林怀里钻出来,如同发怒的小狮子,闷头朝小丫头撞过去。
小丫头被撞了四脚朝天,愣了半秒,竟是没哭。
爬起来去打木芽。
木芽也不怂,抡着胖拳头就迎上去。
矮墩墩一个,在比她高出一个多头的小丫头面前,丝毫不落下风。
小嘴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骂什么,反正口水飞溅,骂得应该挺脏。
对面小女娃也不甘示弱,一个劲的喊杀人犯,小野种。
黑黑瘦瘦的,劲也大,和团子打了个不相上下。
两人迅速挂彩,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小脸花了。
毕木林都看呆了。
本来还挺害怕毕家兄妹的其他小孩,见两人打得激烈,莫名被激起了热血,竟是在旁边喊加油。
这边的热闹很快将大人吸引过来,原本以为是淘小子在打架,没想到是两个小丫头。
其中一个还是毕家白白嫩嫩,一看就很好欺负的软绵团子。
嚯,现在小丫头打架也这么激烈了?
“都愣着干什么,把孩子拉开。”
王建树黑着脸喊。
人群动作,毕木林才终于挤进去,将团子护在怀里:“木芽,二哥哥看看,都伤哪了?”
团子张开小短手,让二哥哥看,但带着怒火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对面小丫头。
对面黑瘦的丫头却哇哇大哭起来,看起来有点惨。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李应菊大步走过来,拉着小丫头上下打量一圈,没有缺胳膊断腿,也就没怎么担心。
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
但看孙女哭得这么凄惨,李应菊耐着性子问:“先别哭了,你好好说说,怎么就打架了?他们欺负你了?”
“哇……”小丫头什么都不说,就是哭。
团子被毕承志抱在怀里,还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想去揍人。
毕承志瞧闺女被打成这样,冷气咻咻的往外冒,看管不力的毕木林首当其冲,垂着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王建树拧着眉看对面小丫头就顾着哭,问不出什么,就转头问小团子。
本来没指望三岁崽崽能说清,毕竟这丫头骂人的时候,叽里咕噜根本听不清。
但没想到小家伙说得条理分明。
“她坏,我给哥哥姐姐们分糖吃,她过来不让哥哥姐姐们要,还骂木芽是小野种,是赔钱货,骂二哥哥是杀人犯。
说二哥哥杀起小朋友来一刀一个,说我们全家都是坏种,不能要我们家的东西。
她坏,揍她。”
团子话音一落,全场瞬间安静。
锅里煮的,家里藏的,可都是毕承志今天弄回来的肉,他们实在没脸这么说人家的孩子。
“我孙女又没说错。”李应菊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场坝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齐齐看过去,李应菊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懂,那啥,我给孩子道个歉,你们大人大量,别跟小孩计较。”
毕承志冷眼看着李应菊,家里人说过,他家三个小子抓的鱼最多,被夺的运也最多。
那么对毕家的敌意也最大。
会教家里孩子说这样的话,他不意外。
只是,吃他带回来的肉,却骂他的孩子,真当他毕家没脾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