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向后撤了许多,女子声音并不大,但字字如针,扎入林挽青的耳中和心上。
从前并非没有女子拒绝过他,但从未有人说过如此难听的话。
他为君王,自然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纵然有女子会拒绝他,但那些足够多的金银财宝,足以让她们变得心甘情愿。
林挽青头一次,在女子的口中,听到如此鄙夷自己的言语。
按照往日,他早该怒火冲天将姜离拖下去斩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心头,竟是未有丝毫的怒意。
有的,只是一点一点撕开心扉的疼。
脑中还有些些许晕沉,姜离借着床栏坐起身,神绪高度紧绷着。
她依旧在赌,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几分能够惹怒林挽青。
有那么一瞬,姜离似乎看见林挽青神色里的张皇失措和难堪。
她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他依然还是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媚笑模样。
抬手撇了撇自己有些打皱的衣袖,林挽青轻声邪笑:“你说的不错。”
“但又如何?这天下,照样有大把大把的女子挤破了头想入本王的后宫。”
“姜离,你也不会例外的。”
姜离无语,冷冷看着他,心里骂娘的话已经是冒出了一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林挽青,根本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没打算再搭理他,姜离双腿一蹬,自顾自在床上躺下,没好气道:“赶紧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林挽青再未作声,只静静看着姜离背影好片刻,嗓音软了些:“好好休息吧。”旋即再无停留,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他未有任何的恼意。
“王。”听着殿门打开的声音,楚河汉界噌的起身迎了上去。
小右子缓了半步才是起身,神色里是对林挽青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挽青面色清冷,只淡淡然瞥了小右子一眼便抬步离开。
三个人走的很快,似是根本未将他置于眼里。
定在台阶上好一会儿,小右子袖中的拳头一直攥着没有松开,直至他身后的殿门再度有了声响。
“郡主!”小右子心切,匆忙上前,“不然我们还是……”
“走吧。”姜离低声开口。
欣喜爬上眼角,小右子重重点了点头,大步奔向侧殿去拿收拾好的东西。
姜离抬眼,看向被云遮住完全漆黑的天。
小右子说的不错,若是在万庆也要被迫着嫁人,那和在蓬莱,并无区别。
还偏偏,自己几番挑衅,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没有任何的负面作用。
这要是还不跑,她岂不是个傻子?
什么捉叛徒,什么和亲,什么命格,可去他大爷的吧!
小右子返回的很快:“郡主,这里当值时辰我都查点好了,等子时,我们从东正门可以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姜离跟着小右子后头,几番躲着巡视的人,走着小路往宫门处赶。
莫名的,姜离的心怦怦直跳,并非害怕,而是腾起了些许揪心。
两人刚走过一处假山拐角,便听到了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小右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姜离的手臂往假山的凹处躲好。
“赶紧些,等下晚了那个女子又要说三道四了。”
“这东西沉的要死,你怎么不捧着?”
两个小太监并排而行,一个空着手,一个端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瓦罐。
两人絮絮叨叨,又你七我八地争执了两句,旋即走远。
小右子探出头,四下看了看,确保了已经无人,这才对着姜离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姜离回首,望看向已经几乎看不见身形的两个小太监方向:“这附近,住了些谁?”
小右子会武且记性很好,只消傍晚时姜离出去的这阵儿,几乎是将万庆整个后宫排了个遍。
脑子一转,小右子思索片刻:“这处没有住什么人,倒是南侧宫殿那里……是那个玄机阁的女子!”忽然想了起来,小右子声音高了一些。
姜离的脚步陡然顿住,凝神向她的南方向看去。
是梦蝶。
“快走吧郡主,别误了时辰。”小右子小声催促。
“带我去。”
“郡主?”
“我要见那个玄机阁的女子。”
“可……”小右子还想说什么,却见姜离已经沿着反方向的路走去。
姜离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她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昏迷时做的那个梦,梦里的人,究竟是长辞,还是常辞。
不知是凑巧还是必然,迈步入梦蝶所在殿围的那一刻,本是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忽然露了脸,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
一如……姜离在玄机阁那晚疗烫伤时一模一样。
抬起眼,姜离望看向高处,那轮圆月,干净纯粹得像是一盏明灯。
“姑娘来了。”清透的嗓音,在姜离背后响起。
姜离兀的转身,眉眼间微微凌厉:“你知道我要来?”
“月色凉,姑娘里面坐。”梦蝶展手,请姜离入屋。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燃着,但奇特的是,整个殿内几乎每个角落都明亮。
姜离也不拐弯抹角,扫看了一圈之后看向梦蝶:“我要见常辞。”
梦蝶坐于案桌前,起手倒茶,她的手边,正是方才那两个小太监送的瓦罐:“这是阁中今年新产的茶,姑娘可以尝尝。”
姜离压下视线去看,案桌上,三只模样奇特的扇形茶盏正散开分布摆着。
没犹豫,起手拈起茶盏一饮而尽,茶盏重重磕于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见常辞。”
“命君鲜少出阁,姑娘若要见他,可自行前往玄机阁中。”
“好啊,那你给我画个地图什么的,我自己去找。”
梦蝶斟茶的动作微微顿住,旋即释然微笑:“命君近来入了关,怕是无空见姑娘。”
“姑娘有什么问题,梦蝶同样可答。”
姜离就知道这个梦蝶会三番两次寻借口拒绝,双手抱臂,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我今日做的那梦,是你们搞得鬼对吧?”
“姑娘想问什么。”梦蝶并未否定姜离的反问。
“为何要诓骗旁人说我的命格和国运捆绑?”姜离已然笃定,这个会通灵术法的玄机阁,一定有什么猫腻。
“姑娘命属天人,命格之事,乃是事实罢了。”将离自己最近的茶盏于托盘中放好,梦蝶声音平平而落。
“你在撒谎!”姜离陡然站起倾身,盯住梦蝶那双不自觉向左撇去的眼,“既能算天命,以你们玄机阁的本事,怎会算不到我根本并非此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