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田获三狐,得黄矢,贞吉。
田猎时抓到三只狐狸,得到黄色的箭,坚持下去吉利。
我们打猎时捕获了三只不大不小的猎物,得到不大不小的奖赏,如果每天坚持如此,最后一定收获满满。
这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无论多大的问题,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得太复杂,只管踏踏实实一个具体问题一个具体问题去解决,我们会发现,情况一点点在改善,到最后迎刃而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融化坚冰也需要一步步来。宋朝建立初期,面临的社会问题很多。朝野上下,国境内外,处处存在明火或隐患。
这些问题能一夜之间,一口气全部解决吗?
显然不能。而且,操之过急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经过前两任皇帝抽丝剥茧,一个线头一个线头的打理,在中晚唐祸乱朝政的三大问题:宦官、边将和门阀问题全都得到了比较妥善的解决。
定天下路以削节度使兵权,兴科举制以破世族门阀对仕途的垄断,宦官们重新老老实实做家奴不敢兴风作浪,宋真宗得到的,是一个法度初定的天下。他只需延袭祖宗之法以治政,继承祖宗遗志以开边,便是一代雄主。
他做好了前者,却没有做好后者。
当时宋辽战争仍在继续,而宋朝偏向防御。辽国利用自己的骑兵优势,经常骚扰宋朝边境。而宋朝则修建军事堡垒以固边防。
公元1004年9月,辽国圣宗与太后萧绰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大战一触即发。
战报八百里加急送达汴京后,宋真宗问计群臣。
主和派主张迁都以避辽锋。其中,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王钦若主张迁都升州(今江苏南京),而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则主张迁都益州(今四川成都)。
但是宰相寇准反对。
在他看来,宋朝分明有必胜把握,为什么要抛弃祖宗社稷,屈辱地避居楚、蜀之地呢?而且一旦不战而迁都,则人心崩溃,天下还能保得住吗?因此寇准疾言厉声,斥责主张迁都之人罪当斩首,并建议皇帝御驾亲征以扬国威,振士气。
公元1005年正月,宋真宗从汴京出发,行至半途便现不利征兆。他的四弟、东京留守赵元份暴毙。宋真宗随即命参知政事王旦回汴京留守。
返行之前,王旦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十日不胜,何以处之?
如果陛下您没有打赢这场仗,我该怎么办。
宋真宗沉默良久,回了三个字:立太子。
由此可见,宋真宗对于北上抗辽的态度是比较悲观的。作为皇帝,他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抱着赴死的心态继续北上。
然而寇准就是一根鞭子,不停地鞭策他前行。
寇准为人刚烈自信,论起是非对错来往往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宋太宗曾经评价他说:“鼠雀尚且懂人意,何况人呢?”对于宋真宗患得患失的心情,寇准大人同样不通人情。他没有循循善诱以安帝心,而是言辞激切地敦请皇帝必须北上。
我们来看他的虎狼之词:辽军压境,形势非常危急。皇帝您如果北进则诸军士气壮大,您如果后退则军心涣散。敌人如果再趁机进攻,天下可就不保了。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恐吓。言外之意是,陛下啊,您如果后退则天下不保,不如豁出命拼一把,输了就死在前线,赢了继续坐拥天下,。
他把皇帝当做克敌制胜的最大法宝,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哪个皇帝愿意做臣子的工具人呢?难怪他后来被一贬再贬,最终客死他乡。
宋真宗左思右想之后,最终放弃了撤退苟安的想法,亲抵澶州(今河南濮阳)前线,率军与契丹人展开攻防大战。
寇准把宋真宗的工具人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澶州跨黄河而分南、北两城,其中,南城位居后方,城池更大也更安全。宋真宗想呆在南城遥控指挥,但寇准力主他亲临北城,如此才算真正的御驾亲征嘛!
当时的大宋最高军事长官、枢密使高琼也认同寇准的意见,居然在未经皇帝允许下,指挥卫士护送他渡河。
当宋真宗像上刑场一样登上北城城楼时,北城官兵远远望见猎猎舞动的黄龙旗,齐声高呼万岁,声震百里。欢呼声传出城外,辽军被震慑得军不成阵。而宋真宗被大宋雄壮军威感染,肾上腺素飙升,终于雄起一把,走下城楼细细慰问驻城官兵。
宋真宗现在还慌不慌呢?
肯定是慌的,而且慌得一批。
他把军中事务全权委托给寇准,自己则回到行营,并派人观察寇准做什么。被赶鸭子上架的宋真宗,现在也许已对寇准心存杀机。小子,你可别让我抓到错处,否则必砍你头以正军纪。
但寇准像当年淝水之战中的谢安一样,表现得无可指摘。他指挥若定,且每日与将士们饮酒赌博,玩笑欢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宋真宗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寇准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宋军果然在相持战中取得了先机,逼迫辽国遣使修好,提出宋朝割让关南之地并赔款,辽国便可退兵。
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辽国为什么还会提及割地问题呢?因为后晋石敬瑭割让的幽云十六州,早已经名不副实了。
这跟后周世宗柴荣有关。当年他北伐辽国,一举收复了瓦桥关以南鄚州、瀛州等三州十七县的土地,此即辽国所谓的关南之地。瓦桥关位于今河北保定雄县西南,不远处就是白洋淀。从地理方位上看,辽国很有必要夺回关南之地,否则幽州就无险可守。
对于辽国议和的请求,宋真宗与寇准再次出现分歧。
寇准的意见是,求和可以,但是辽国必须宋朝称臣,并且献出幽州地区。要宋朝割让土地,想屁吃呢?而宋真宗已经厌倦了战争,只想尽快摆平辽人,返回汴京。他的议和底线就低多了,只要不割让土地,其他都可以谈。
这一次,胳膊没能扭过大腿,寇准被迫让步,同意宋辽结盟而非辽方称臣。
宋真宗派崇仪副使曹利用出使,并告诉他只要不超过白银百万两,就可答应契丹人的条件。寇准偷偷打了个折扣,他召来曹利用警告说,如果承诺的岁币超过白银三十万两,就砍头。
结果曹利用超额完成任务,以每年向辽纳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的条件签订澶渊之盟,以此换来两国之间长达一百二十年的基本和平局面。这次签订的盟约,完美体现了中国源远流长的中庸文化和平衡之道。
首先,双方约定为兄弟之国并以宋为兄,这似乎是以宋为尊,但宋朝的兄长需称辽国萧太后为叔母。以年龄分长幼辈分,各有高低,宋辽双方看起来都不吃亏。
其次,双方约定辽国将遂城(今河北徐水)及瀛、莫二州归还宋国。实际上这些土地本就归属宋国,说是归还,无非图个虚名,让宋国纳岁币之事好听一些。
那么,以总计一千二百万两白银、二千四百万匹绢换来一百二十年和平,这笔钱花得到底值不值呢?
此事见仁见智。
如果单纯只算经济账,很划算。因为如果两国持续开战,一百二十年的军费开支远远不止这个数字,而且长年穷兵黩武,不利于天下的经济文化发展。我们可以参考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用兵四十余年,掏空了汉初以来积累的国库,导致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关东流民达二百余万,最后不得不下轮台诏作自我批评,以儆后世效尤。